楚延琛勉強壓下內腑間的隱痛,伸手不著痕跡地拭去唇邊的血漬,抬起頭來看向來人。見到來人的那一刻,他戒備的心神略微鬆懈,沙啞的嗓子道:「吳大人。」
吳江疾步走上前來,看著楚延琛不甚好看的面色,眉頭一皺,躬身一禮道:「楚大人,我看你身子似有不適,若是現下得空,隨下官去太醫院診診脈。」
楚延琛略微沉默,他本是想要拒絕的,只是拒絕的話尚未出口,突然身形一扯,便就覺得手腕處一陣溫熱,是吳江乾脆地出手拉著楚延琛的手腕,不由分說地『請』人前去太醫院。
楚延琛倒也不掙扎,或者應該說是他也沒什麼力氣掙扎,順著吳江的力道安靜地前往太醫院,宮中的叛亂看看平定,最為繁忙的不是禁衛,更不是百官,而是忙著救人的太醫。
吳江知道楚延琛身份不一般,特地選了幽靜的小道拐入內堂。看著楚延琛坐下,他伸手搭在楚延琛的手腕上,指尖下的脈息令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收了手,一臉嚴肅地盯著楚延琛。
楚延琛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是清楚的,這段日子確實較之過往更加糟糕些,只是對於他來說,倒還是撐得住的。
「你這是不想活了?」吳江語氣不佳地說道,「才多久時間,身子就差成這樣?你家那一位神醫若是醫術不佳,你就在我這兒治!」
楚延琛隨手脫開吳江搭脈的手,他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給吳江倒了一杯水,道:「等這陣子的事兒忙完了,我會好好休養的。」
吳江面色不善地看著楚延琛,他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很快便就放下水杯,攔住楚延琛要喝水的動作,他將楚延琛手中的水杯取走,徑直倒走裡邊的茶水,開口道:「隔夜茶,冷了,別喝。」
「我給你換一壺。」說著,吳江就站起身來,將桌上的水壺拎走。
楚延琛看著吳江的動作,他笑著搖搖頭,伸手揉了揉額角,冰冷的手觸在額上,腦中的暈眩卻是越發濃郁,他閉著眼,靠著椅子坐著,輕聲道:「不必費事,我坐一會兒就走。」
吳江拎著水壺走過來,又給楚延琛倒了一杯熱水,而後取了藥包出來,打開藥包,呈現出裡邊整齊的一排銀針,開口道:「等等,我給你扎個針。」
楚延琛睜開眼,看了一眼擺在眼前的銀針,他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將桌上的水杯捧起來,小口抿了一口,溫熱的水入了喉,給他帶來些許溫暖。
「不用了。你也知道的,現下這個時候,我的行蹤本就是一堆人盯著,尤其是宮中,陛下可是看著呢。你今兒這般把我帶來,不妥。」楚延琛捧著水杯,汲取著杯子的溫度,他微微垂下眼眸,輕聲說道。
其實,他是應該拒絕的。只是剛剛他確實太累了,這才任由吳江帶著他入太醫院,歇了這麼一會兒,倒是覺得緩過勁兒了,也該離開了。
萍水相逢,不該多做耽擱。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吳江,都不是一件好事。
吳江聽出楚延琛話里的意思,他瞥了瞥嘴,不以為意地站起身來,扯了扯楚延琛的衣裳,開口道:「要麼你自己動手寬衣,要麼就我扒了你的衣裳。你自己選。」
楚延琛察覺到吳江這語氣中的倔強與不滿,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便就自己動手,將身上的外衣褪下,單薄的單衣在太醫院裡感覺到些許的涼意,楚延琛抬起頭,看著吳江道:「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痼疾嘛,你知道的,大抵是最近太累了點......唔......」
他的話語尚未說完,在吳江落針的時候,一道尖銳的痛楚自後心處傳來,猝不及防之下令他不由得悶哼出聲。
聽著楚延琛這低低的悶哼聲,吳江落針的動作稍稍一頓,但很快便就繼續動手。他低著頭,解釋道:「你體內的寒毒凝結,若不會是現下早就入了夏,你的情況怕是更糟糕。你就是太能忍,這些天,應當是寒邪入骨,疼你或許察覺不到多少,但這不是什麼好事,是氣血凝結淤堵,所以你才察覺不到痛,換句話來說,就是痛到麻木了。」
手中的銀針落得很快,只是到了最後,便就緩了下來,等到僅僅剩下最後兩針的時候,吳江乾脆就停了下來,他安靜地凝視著楚延琛,注意到楚延琛面上的神色由蒼白轉為青白,而後變成了灰白,便是唇色也是一片慘澹的淺灰色,他才急速連下兩針,銀針入體,楚延琛的額上沁出冷汗。
吳江瞥了一眼楚延琛,低聲道:「這一口血,是要吐出來的。」
話語落下,便就見著一道血花在地上綻開,楚延琛的唇邊沾染著些許血跡,悶悶的咳嗽聲隨之而出,吳江看著楚延琛吐出這一口暗紅色的血,他面上眉頭稍稍一擰,隨後慢慢地將銀針收起。
將最後一根銀針收起來以後,他又伸手搭了把楚延琛的腕脈,手腕上冰冷的觸覺,令他緊皺的眉頭更是擰緊了些許,他將楚延琛脫下的外衣給人搭上,又將熱水推了過去,在楚延琛整理衣裳的時候,他回身尋了一瓶藥出來,也不與楚延琛多言,便就打開瓶蓋,倒了兩枚出來,丟進水杯中。
雪白的藥丸遇水即化,而那水杯中的水便就成了乳白色,散發著些許清甜的氣息,仿若是凝脂般的色澤,給人一種誘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