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信奉水鬼會被困在溺死的地方,永世不得超脫,因此屍骨是絕對不能埋進土裡的,不然便會污染了稼穡的土地。
後山的墳地,也大多是衣冠冢。
二叔便不好說話了。
他看見女孩盈盈一笑,從他身前經過,竟是直接繞過他,往祠堂裡頭去了。
他目送女孩進去,心裡忽然升起一種預感——她會離他越來越遠,最後永遠消失在他視線里。
......
祠堂裡間是很安靜的。
先前在外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進了裡面,也自覺收斂聲量,低頭垂眸,一派虔誠。
人群潮水般從女孩眼前穿過,這潮水也是安靜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依次到祖先牌位前祭拜。
輪到女孩時,她下意識看向角落的位置,那邊的牌位平白矮上一截,祠堂祭祀亡人,在死人間也要分出高下。
但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古老的傳說,這些牌位連擺上去的資格都沒有。
相傳災年典妻,易子而食,孩子拆吃入腹,算是死有所終,被賣出去的女人卻無法在他鄉下葬。於是每逢中元,魂歸故里,祠堂祭禮的傳統便是此時定下。
但到了後來,這宛如招魂的儀式變成了鎮魂,人靠地吃不起飯,便要吃人。可是人被吃了,自然也有怨氣,便有人想了個法子——借祠堂祭禮鎮壓,以平死人怨氣。
祭的也不止是祖先,更是山神。
祠堂正中央鑄著座泥瓷像,彩漆金像,比周圍的牌位又硬生生高上許多,女孩盯著那座神像看了太久,身後的人已經不耐煩,開始推她。
於是女孩深深地看了那尊泥像一眼,隨即拜了下去。
她心想,泥菩薩塑了金身,可不還是泥做的嘛。
香還在燒。
低沉的誦經聲在祠堂內迴蕩,女孩覺得心口有些悶,剛想出去,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身形高大,往旁邊一站,影子落下來,像無可遁逃的網。
女孩眼睫倏忽一眨,乾脆在板凳上坐下了。
劉達盯著女孩素白的臉,光線昏暗的地方,她不說話,便像神龕上擺著的瓷娃娃,極盡文靜纖弱之美,若不是他先前瞧見她如何罵人,氣勢之盛,怕是也難免生出惜弱之意。
他想起大嫂口中種種,道:「今日你那個姐姐為何沒來?」
女孩沒有說話,一心修她的閉口禪。
劉達於是換了種說法:「祠堂每年行祭禮,是為了鎮魂,祭禮前後總有死魂逃逸,但不論什麼鬼怪,都會在祭禮後七天內被抓回來。」
他道:「我想是那鬼迷了你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