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剎那,加百列甚至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前半輩子活了個什麼,從來沒快樂過似的。
他一把將烏鴉拉進懷裡,「愛」從抽象的通用語文字里站起來,洞穿了他心裡高聳的牆。
原本需要克制的破壞與傷害欲蕩然無存,加百列不用再提醒自己「那是會受傷的人類血肉」,他反而覺得烏鴉變成了一朵剛開的花、還裹著絨毛的幼鳥,抓在手裡也只敢虛籠著,唯恐自己呼吸太重。
手不敢用力,想要靠更近的欲望卻依然在,加百列忽然間不滿足於用五感描摹對方的存在,洞察、記憶讀取……以及這一陣子所有他接觸過、還沒耗盡的精神系血族天賦,全一股腦地調動起來。
而剛好在這一刻,烏鴉心裡固若金湯的防線也開了小差。
血族的能力當然不足以攤開最後一個「特級」的靈魂,也不足以看透跨越生死的來龍去脈。加百列這一下毫無章法,只抓到了零星的畫面與一點泄露出來的散碎感覺。
然而只這一點,加百列就忽然像從溫暖的毛毯中滑入了冰窟里。
麻木、冰冷、無處不在的隱痛、陷身沼澤似的無力、比這塊大陸歷史還漫長的孤獨……
加百列的瞳孔驟然收縮。
烏鴉立刻反應過來,慌忙收斂心神:「哎……」
然後一顆眼淚砸了下來,正落在他脖子上被加百列咬破了一點皮的傷口上。
可能是眼淚里的鹽蜇了傷口,烏鴉就像被針扎了一下的軟體動物,猛地往後一縮。
加百列的「出廠設置」就是「天使哀像」,擅長哀悼,擅長各種擺拍的悲痛表情,且淚腺發達,隨要隨有。
平生第一次,他的眼淚有了靈魂。
繼前所未有的快樂之後,他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分明不屬於他,卻比獵殺路上受傷、被黑暗能量污染還疼,幾乎喚起了所有被他一路拋棄的痛苦。
烏鴉方才的遊刃有餘蕩然無存,這時,也不知哪路神仙看出了他的窘迫,一部被他貼身帶著的手機震了幾下。
沒出息的驛站長如蒙大赦,一邊手忙腳亂地掏,一邊胡言亂語:「呃……好像是那、那個『寄生』的手機,裡面有聯繫那『麥當勞』治安官的郵箱……你這樣我很尷尬啊親愛的,感覺我像占你便宜的臭流氓……啊哈……哈哈……」
加百列緩緩靠過來,將頭埋在他頸間,收攏的雙臂打斷了烏鴉比木乃伊還乾的笑聲:「好疼。」
「哪、哪裡?我、我我手重了嗎……不是,我還有這本事?」
「好疼啊……」
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