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見此,立即揚聲沖那坐在橋墩子上的年輕女人叫道:「丫頭你快看看,你爸爸都來了!」
這時,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驚嚇,原本趴在母親懷裡酣睡的嬰兒忽然醒了,「哇」的一下哭出了聲。
站在岸上的中年男人也跟著抹起了眼淚:「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早上說話說重了,這可咋辦?警察同志,這可咋辦?」
郁春明皺了皺眉:「你家女婿人呢?」
「女婿……」當事人的父親神色一暗,小聲說道,「在外地呢。」
「啥玩意兒在外地呢?出這麼大事兒趕緊喊回來啊!」李小田擼了擼袖子,指揮郁春明道,「趕緊整條船去,她身上都濕透了,再不拉起來,過會兒人就該凍出問題了。」
正巧說著話,消防也趕到了近前,郁春明和李小田不敢再耽擱下去了,兩人一起繞去楊橋另一側,跟著消防一起給皮划子充氣、綁繩,準備從那女子的背後過去,把人救下。
遠遠地看著舒文在前面苦口婆心,李小田直搖頭:「還抱著個孩子,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孩子想想。」
郁春明沒接這話,他莫名說道:「扎木兒太冷了,冬天的時候出太陽的日子又短,人的精神就容易出現問題。」
李小田眼睛一斜:「這叫啥話?那我咋不出問題呢?」
郁春明把救生衣丟到了他的懷裡,然後越過這人上了皮划子:「一會兒得小心那個孩子,萬一一個不留神,她脫手了,那就麻煩了。」
寧聶里齊河的河岔子水流不算急,但表面之下暗流眾多,大人還好,就算落水了,起碼能掙扎幾下。可那年輕女子懷裡的嬰兒看起來還不到半歲,若是就這麼掉下去了,河水冰涼,誰能保證安全?
一行人都憂心忡忡,好不容易等消防將繩子固定好,皮划子下了水,這才慢慢地向河中心的橋墩子駛去。
楊橋上,還有兩個消防準備掛著安全繩降下,以備不時之需。
但就在這看似準備萬全的時刻,那女子的精神突然崩潰了。
「我說了我要離婚,你為啥不讓我離?」她哭著叫道。
站在岸上的父親急得直跺腳:「離!咋不讓你離,你坐那別動,好好待著,等回來了,你要幹啥就幹啥!」
年輕的母親充耳不聞,她眼神空洞地看著窩在自己懷裡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喃喃自語道:「你咋長這麼丑呢?你為啥一直哭呢?我帶著你一起死,可就算是解脫了。」
皮划子已經離得很近了,坐在最前面的李小田把這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頓時一陣毛骨悚然,脫口就說:「這叫啥話?好歹也是當媽的,那不是你孩子嗎?」
這話讓坐在橋墩子上的女人一驚,身體猛地顫抖了起來。
「李小田!」郁春明一把拉開他,起身上前就要越過皮划子和橋墩中間的那片河面,去抓這幾乎要跌入水中的女人。
她是赤著腳從淺灘處一路淌著水過來的,在漲水並被人發現前,已不知在這橋墩子上坐了多久。此時,她渾身冰涼,沒在河水裡的雙腳早就凍得青紫,懷裡的嬰孩也哭聲減弱,若是再不把人拉上去,恐怕就要母子俱亡了。
可很顯然,這位年輕的母親一點也不想活,她見郁春明要伸手來抓自己,當即往下一沉,抱著孩子摔進了河水之中。
撲通!就是一聲巨響。
「閨女啊!」站在岸上的父親失聲大叫。
而就是這時,郁春明看準了機會,他一手拉著皮划子上的握把,一手探出,精準地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
可絕境中的人力氣極大,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死,竟在水裡掙動了起來。這一掙動不好,直接把郁春明也拉進了水裡。
撲通!又是一聲巨響。
李小田低罵一聲,跟著消防一個躍步上前,跳到了橋墩子上,彎腰把那嗆了好幾口水的孩子撈了上來。而另一邊,郁春明已快要被不斷掙動的女人拖進水底里了。
「快,快把他倆拉起來!」李小田吼道。
郁春明在東北生活了三十多年,無數個冰天雪地讓他早已適應了這樣的氣候,可是當跌入水中、當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時,他才算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切骨之寒。
「你知道那水裡有多冷嗎?」許多許多年前,江敏曾坐在家裡暖氣片下的小板凳上,抽著煙問道。
她喝得有些醉了,俏麗的臉頰上映暈出兩團粉紅,看起來漂亮極了。
可她身下那剛挨過一頓毒打的孩子卻覺得這張臉實在可怖,他不敢抬頭,只敢抱著雙膝縮在江敏腿邊,愣愣地盯著腳下那片烏糟糟的地磚。
很快,江敏抽完了這支煙,她像唱歌似的,悠揚說道:「跌進九月末的河水,就像是有一萬根針扎在身上,那麼冷,那麼疼,可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