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堯存了半句話,沒說全。
郁春明卻已猜到了真相,他嘴唇一抖,吐出了幾個字:「是和錢國偉有關,對嗎?」
關堯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對。」
郁春明扶著桌子,有些脫力地坐到了床邊。
「你其實早就想到了,是不是?」關堯輕聲問道,「你和我一樣,早就想到了江嬸兒多半一直清楚錢國偉還活著,而且這麼些年來,始終與他保持著聯繫。」
郁春明用力地按了按額頭。
「至於……江嬸兒到底在這兩個案子中,扮演了一個啥樣的角色,目前我們還不能確定,」關堯沒把話說死,他委婉道,「而且,按照秦天的說法,這些錢其實不是寄給江嬸兒的,而是寄給吳老三的,在吳老三死後,收錢的人就成了秦天自己。」
「吳老三?」郁春明詫異。
「秦天還說,江嬸兒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筆錢的,因為從始至終,吞下這筆錢的人,都是他和吳老三。」關堯回答。
吳老三,早年扎木兒鍋爐廠機電組的小班長,人沒多大本事,以至於鍋爐廠改組後,就成了個無業游民,每天在各種狐朋狗友的家裡混吃混喝,還幹過強迫江敏去服裝城酒吧坐檯的髒事。
雖說秦天和吳老三沒有血緣關係,但如今的秦天簡直就是當年吳老三的翻版,倆人那潑皮無賴的模樣如出一轍,尤其是問人要錢的本事。
「大概是二十一年前,就是你走之後的第二年,吳老三惹出過一件大事兒。」關堯說道,「當時國家剛提出育林造林的概念,麼零三林場為此停工了小半年,錢一直發不出來,別說江嬸兒家了,就是我們家也揭不開鍋。吳老三就起了個歪主意,他那會兒一直跟著早前在二廠工會的幾個小領導往鶴城跑大貨,中途上幾個人時不時會摸點東西,送出去換錢。吳老三貪心,跑了幾趟之後就不滿足了,於是他想了個法子,準備一個人吞下一整車的貨。」
說到這,關堯從床底下拽出了一個箱子,箱子裡面存有一盒五金工具:「這個,就是從那批貨里出來的東西,它之所以能到我手上,是因為吳老三的法子……出了岔子。」
「啥岔子?」郁春明問道。
「吳老三的本意是,趁著某天夜黑,同行的倆人都睡著之後,他佯裝方向盤失靈,帶著一整車的貨,撞上路邊的墩子,然後在車側翻之際,帶著貨箱裡最值錢的幾件兒東西跑路。」關堯說道,「結果,他沒想到,撞車之後,道旁邊的村子聞風而動,餓了大半年的村民一擁而上,把貨全搶乾淨了。跟吳老三同車的一個人,因為反抗得過於激烈,死在了村民的亂棍底下,吳老三本人,也受了不輕的傷。」
「後來呢?」郁春明不懂這事兒跟錢國偉寄來的錢有什麼關係。
「後來,」關堯接著說,「後來,這些貨被弄到大集上賣往了扎木兒,我和奶奶趕集的時候,親眼看見吳老三和賣貨的人起衝突。就因為這個,吳老三最後給關進了林城看守所了。當年行署的領導認為這是重大群體案件,得從重處理。但誰能想到,吳老三在林城蹲了不到半年,就被送回來了,而且,他犯的事兒,再沒人提了。」
「再沒人提了?這是為啥?」郁春明疑惑。
「據大院裡的一個巡防隊員說,有個人在林城疏通關係,把吳老三給保了。剛回來的路上我一下子就回想起來了,那人叫錢向前,江嬸兒說過,他是咱們林場副書記的戰友。」關堯一頓。
郁春明心頭一緊:「保下吳老三的人是錢國偉的父親?」
「沒錯,」關堯說道,「我之前查過錢國偉的父母親屬,他父親錢向前在他被報失蹤後,受行署領導眷顧,從林場提拔進了行署林業局,雖然這人沒幹兩年就死任上了,但吳老三出事的時候,這老頭兒還健在。」
郁春明緊鎖著眉:「錢向前為啥要保吳老三?難不成……」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吳老三知道錢國偉的底細,知道這畜生當年犯過啥事兒,錢向前為了自己的官運,肯定得想辦法把吳老三弄回去。不然這麼一個定時炸彈留在林城,錢向前能憑藉著自己死了兒子被提拔,就能因兒子犯的事兒被一擼到底。」關堯搖搖頭,「二、三十年前的東北,哪有法度可言?」
若關堯的猜測沒錯,那吳老三應當是早就知道錢國偉曾侵害過江敏,他能用這事兒要挾錢向前,就能用這事兒要挾還沒死的錢國偉。
可是,他又是怎麼聯繫到錢國偉的呢?
很遺憾,惡貫滿盈的吳威先生已死,再也沒辦法和他的繼子一樣,坐在審訊室里坦白從寬了。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去問江敏。
「明天我得上千金坪一趟,看看那邊值崗的同志,再……勘查勘查現場。」關堯說道,「今兒那菲請假走了,專案組人又少了一個,我已經給舒文姐說好了,等我回來之後,帶著她上門兒來給江嬸兒做個筆錄。」
「我也可以,不用等你。」郁春明毫不猶豫道。
關堯本想回絕,但遲疑了半晌,最終卻應了下來,他說:「好,我相信你。」
第二天一早,郁暢吃飽睡足,執意要走。
郁春明只好給他買上當晚的機票,並冒雪把人送去火車站,坐開往機場的擺渡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