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鎮山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問些什麼,但大概是那些話實在說不出口,最後只好放棄。
「回去吧,」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注意安全,不要莽撞。」
郁春明目光輕輕一動,隨即點了頭:「好。」
郁鎮山就是這樣一個人,訓斥下屬的時候話很多,該直抒胸臆時,話又很少。
當然,郁春明沒興趣聽他悲春傷秋,更不想湊到近前去聞自己最討厭的消毒水味。既然能走,那就趕緊走,多一眼,郁春明都不想看見他。
回去的一路上,廖海民都在長吁短嘆,他是郁鎮山的老戰友,又是看著郁春明長大的長輩,滿腦子裝著「家和萬事興」的傳統觀念,卻又一次次地在思想工作上碰壁。
他忍不住說道:「小郁啊,其實你爸他挺關心你的。」
郁春明「嗯」了一聲,探身對司機道:「路過林場家屬院的時候停一下,我在那裡下。」
廖海民又說:「小郁,那個……關堯臨走前不是囑咐你,讓你儘量不要離開市分局嗎?屋子我都收拾好了,你就跟我……」
郁春明心煩意亂:「廖叔,你媳婦兒不嫌你聒噪嗎?」
「啥玩意兒?」廖海民一愣。
郁春明按了按抽痛的額頭,往椅背上一靠:「你要是少嘮叨兩句,沒準兒你媳婦兒就不會跟你離婚了。」
「誰說我媳婦兒跟我離婚了?」廖海民大怒,「離婚的是你師父!」
「哦,抱歉,記錯了。」郁春明無辜道。
廖海民黑著一張臉,吞了口氣,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跟這頭倔驢交流,等到了林場職工家屬院的樓下,他才憋出一句話來。
「小郁啊,」廖海民悶悶地說,「我跟你爸認識三、四十年了,他的那點事兒,就算是他不說,我也清楚得很。」
「嗯。」郁春明漫不經心地應了句聲,準備轉身推門下車。
廖海民接著說:「小郁,你可能不知道,你爸的這三個孩子裡,只有你,和他年輕的時候最像。」
郁春明一滯,手停在了車門扶把上。
第97章
這話到底是真是假,郁春明無從查證,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破天荒地沒有反駁。
或許廖海民沒說錯,畢竟每個人的身上都會打著父母輩的烙印,而在郁春明那漫長又痛苦的青春期中,他確實曾真真切切地將郁鎮山視作一個可望不可達的目標,他敬仰過這個帶他出苦海同時又送他入苦海的長輩,自然,也真情實感地恨過。只是,這些濃烈的感情早已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平淡而不可查。
時至今日,聽到這樣的話,郁春明的心底已難以再掀起任何波瀾了。
「單位如果有事兒,記得給我打電話。」下車前,他說道。
關堯離開得匆忙,個人物品沒帶多少,就連手機也留在了局裡。郁春明拎著他換下的警服棉衣和內搭,以及一兜他臨走前剛從門口小超市里買來的大白兔奶糖回了家。
家裡冷冷清清,桌上一層浮灰,廚房的台子上還擺著兩人前一日沒吃完的那盤餃子。
郁春明放下東西,把餃子塞進微波爐里轉了半分鐘,又胡亂往嘴裡塞了兩個,當做今日早餐。
沒過多久,樓下響起了王姨和一位拾荒老太的爭執聲,兩人吵架吵得很激烈,十分鐘過後便演變成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打架鬥毆。
郁春明站在陽台上,拉開窗戶,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證:「在這兒撕巴啥呢?就那幾個爛紙殼子,爭爭搶搶的。你倆再鬧,我讓所里派車,接你們上留置室里鬧去!」
一聽這話,王姨立馬收了手,她往地上啐了口痰,唾罵那拾荒老太道:「不要臉的東西!」
如此,一番爭執結束,林場職工家屬院中再次恢復了平靜。
郁春明被那兩個餃子噎得有點噁心,正想關了窗後倒杯熱水順一順,但此時忽然聽到樓梯間內傳來「咔噠」一聲輕響,緊接著,有人出門了。
是誰?
郁春明的精神瞬間緊繃了起來,他迅速走到門邊,並很快聽到了皮鞋敲地的聲音。
是江敏,江敏要出門。
聽動靜,這女人的步伐不疾不徐,像是要下樓倒垃圾,但又像是打算出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