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這倆孩子說,一周多以前,他們二人半夜翻窗,跳進了村里一座空倉庫的後房,遇到了一個在窗下擦槍的中年男人。
這個中年男人自稱是警察,要押解一個犯了事兒的小偷兒去邊境。
這事兒相當偉光正,對於半大小子來說,就是為民除害,懲惡揚善。
於是,今年不過八歲和十歲的兩個男孩見了這人手中的槍,當即信以為真,還自告奮勇,要替他在有事外出時,看押這個瞧著一點也不像個小偷兒的「小偷兒」。
「他倆,都長啥模樣?」王臻問道。
「警察叔叔很高很壯,臉也挺長,那個小偷兒……個兒有點小,穿得破破爛爛,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弟弟回答。
「說話口音呢?是咱本地的不?」王臻又問。
「應該是吧。」沒怎麼出過胡楊村的倆男孩不敢保證。
「那你知道他們現在擱哪兒嗎?還在那個倉庫里?」王臻接著問道。
「不在了,」弟弟回答,「好幾天前就走了,警察叔叔說,這個小偷兒的背後是個團伙,跟他一起偷東西的那些人想救他回去,要我們在村口守著,如果發現外人進來,得立刻告訴他們。上禮拜五的晚上,我倆就瞅見了一大幫人,烏泱泱地從外頭摸了進來,所以立馬報了信兒,警察叔叔就帶著這個小偷兒,去,去外邊的一個瞭望塔了,叔叔說,瞭望塔上可以看到南邊來的車,這樣他們隨時能撤。」
「隨時能撤?」關堯皺起了眉,「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警察叔叔走了,小偷兒也……」
「哎!」
弟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哥哥捅咕了一下,兩人頓時噤了聲,誰都不肯開口了。
王臻一笑:「我是你們那個警察叔叔的同事,也是來抓小偷兒的,你們告訴我,小偷兒去哪兒了,我們幫你把他逮回來,好不好?」
「真的假的?」哥哥不信。
王臻一挑眉,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摸出了一張警官證:「你們看,這是啥?」
看到了警官證,兩人才算半信半疑。
這時,那位弟弟道:「咦,為啥之前的那個警察叔叔,沒有給我們看過這個東西呢?難不成,他真是假的?」
「這個嘛……」
砰!王臻的話還沒說完,遠處驟然傳來了一聲巨響,眾人神經一緊,紛紛抬頭。
「是槍響。」關堯沉聲道,「林子裡有人開槍。」
第101章
是誰開的槍?郁春明不知道,他此刻耳鳴得厲害,眼前也跟著陣陣發黑。
似乎是因為暈血,可郁春明從來沒有暈過血,這個時候,怎麼會突然暈血呢?
於是郁春明低下頭,想要再看一眼江敏那仍舊圓睜著的眼睛。
眼睛裡面已經沒有了光,一層薄薄的灰翳很快蒙上了這雙瞳孔,江敏的手似乎動了一下,但也僅僅只是一下,就立刻沒了聲息。
郁春明清楚,她死了,子彈穿透眉心,擊碎了顱骨和腦組織,腦漿與鮮血的混合物流了一地。當呼吸停止後,這副美麗的身體即將因為失壓而出現皮膚紅斑,然後腫脹,皮肉消解,露出白骨。
當然,寒冷的天氣會延緩這一過程。如果沒人發現,或許直到明年三月開春,江敏都會保持著現在的模樣。
就像……就像所有死者一樣,帶著驚恐與沉默的表情,無聲地注視著這個已經遠去的世界。
江敏也沒什麼不同。
郁春明緊咬著牙關,任由眼淚從眼角溢出,然後淌下,再然後滴水成冰,在他的臉上和睫毛上凝結出一層細細的白霜。
他不得不將那些雜亂無章的法醫學常識和刑偵現場勘查知識從腦海里擠出,並強迫自己認識到,他的生身母親江敏為了救他,死在了寧聶里齊河被冰封三尺的河面上。
這個念頭讓郁春明抽噎了一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捂著嘴乾嘔了起來。
「出來!」這時,有人低吼道。
方才沖向橋墩的小轎車已經停在了河灘上,厚厚的積雪卡住了輪胎,沒多久,駕駛座里跌出了一個人,這人緊握著槍,指著橋墩子大喊:「我知道你還活著,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