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江錦書才面帶笑意,故弄玄虛道:「你猜我相親的對象是誰?」
「誰啊?」
「你猜?」
「總不會是齊醫生吧。」
只見江錦書點了點頭,余雲雁瞪大雙眼:「齊明之?」
「天哪,你倆聊得怎麼樣,我的天,齊姨這次太有眼光了。」余雲雁連連驚嘆。
江錦書道:「還行吧,我覺得他人挺隨和的,心細,但也有分寸感,他沒像之前幾個人那樣自以為是地給我夾菜,他就說哪個菜味道不錯建議我試試。」
「對了,後來我說那個玉米排骨湯看著不錯的時候,他主動幫我舀了一碗。」
「然後呢然後呢?」余雲雁一臉焦急的樣子,似是後悔為何沒跟著江錦書去相親現場。
「然後就聊聊天。」
「他是洛陽人,然後考到醫大的,紅醫班本博八年連讀。」
余雲雁點了點頭:「博士畢業,符合標準。」
「他現在除了在醫大二做主治,還在醫大當講師。」
余雲雁笑著點頭:「工作穩定,符合標準。」
余雲雁又問:「那他家庭怎麼樣?」
說罷,她又捶了捶自己的頭,齊令月能介紹給江錦書,想必家境差不了。
江錦書頓了頓:「他家境挺好,挺有錢的,母親好像是公司的,父親是體制內的,他是獨,父母關係也很好。」
余雲雁點頭:「那還行。」
「那你跟他說你的家庭背景了嗎?」
「說了。」
余雲雁笑著說:「你怎麼說的,他是不是愣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啊,我就說我父親是普通公務員,母親是老師。」
余雲雁挑眉:「嗯,普通。」
真「普通」。
「那他什麼神色?」
「很平和,沒什麼太大反應。」
江錦書又補充一句:「我覺得他人還是很溫和的。」
余雲雁不禁問道:「這就看出來了?」
「我看人很準的。」
做老師的,看人確實很準,要不然如何抓住學生的小心思。
余雲雁調笑道:「這麼說,是對齊醫生有好感嘍?」
江錦書點點頭:「順其自然。」
余雲雁挑眉,順其自然的意思是不反對與齊明之進一步發展。
這已經很難得了,起碼相對於她之前的那些相親對象。
到晚上,江錦書輾轉反側,腦海里一直迴蕩著上午的畫面。
齊明之的左手掌心有一道疤痕,和她夢境裡的,一模一樣。
江錦書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這個夢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
她緩緩俯下身子,看著平靜無波的水面,她驀地伸出了手,輕輕撥弄著,陣陣漣漪倒像是博物館中珍藏了多年的海獸葡萄紋銅鏡。
鏡子中的人也已變了另一般模樣。
她聽身邊的仕女輕喚:「縣主阿茶。」
是了,夢中的她,被她們喚作縣主,萬泉縣主。
「明日大婚,您便是皇后殿下,伏惟皇后殿下千秋。」
她輕輕頷首,看著仕女捧著的五色雉雞紋褘衣。她撫上深青色的緞子,指腹划過那五色彩雉的尾羽,那精巧的紋路似牛毛般細細密密,大抵是出自明宮中名屬第一部 的內人之手。
她垂眸不語。
翌日晨起,自是晴空萬里。
她著大袖深衣、蔽膝,足踩錦繡高頭履,頂著十二樹鳳冠,踏上內人鋪設的錦墊緩緩入明宮。
夢境一片混沌,她看不清他們口中「今上」的樣貌,亦不知曉是何年何月,君王的年號與名諱皆一一被隱去。
她唯一知曉的,是他對她的態度。
夢裡的他,對她很好。
她坐在榻沿處,入目的是她那緋紅色的鳳頭履,她攥著袖口,小心地期盼他們口中「今上」的到來。
今上驀地握住她的手,他們的掌心相貼,那是一片灼熱。
她只記得,他說:「我會對你好的。」
婚後的日子很平靜,正如他所說,會對她好的,她記得初春時,他朝她伸出手牽她上馬,二人同騎而行。仲夏夜,他與她賭書潑茶,清曉對鏡描眉。深秋日,桂花浮玉,夜涼如洗,他折桂枝來贈她。隆冬至,金爐猶暖,二人采梅制香,臨窗賞雪。
日日暮暮,皆是如此。
可她卻瞧不清他的樣貌。
似在遙遠的雲端之上,又似在咫尺的畫屏後,她與他之間,或許僅僅只有一簾翠幕,可她仍是不知曉他。
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他左手掌心處的輕淺的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