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將胡餅全推到他的懷裡,她溫柔地笑笑:「阿橫快吃。」
齊橫將胡餅掰成了兩份。
將大的那塊遞給陳氏,他說:「阿娘先吃。」
陳氏腹中空空,卻仍是笑:「阿娘不餓,阿橫快吃罷。」
陳氏溫柔地撫上他的臉,替他擦去臉上的灰塵,齊橫大口大口地吞咽著胡餅。
其實他身邊沒有水,喉中依舊乾澀,可面對著為數不多的食物,他甚至忘了去喝水。
那小塊的胡餅已被他吞咽完,他仍將大塊胡餅送到她的掌心,他執拗地說:「阿娘也要吃。」
陳氏看著他的面容,不禁笑了笑,又將胡餅掰成了兩塊,一份留給自己,另一份給了齊橫。
兩個人在雨幕中相視而笑。
齊明之看著面前的偏殿,愣神了許久,他拂去石碑上的灰塵,動作細緻緩慢,說:「晉明帝的生母,陳氏,原來生活在這裡。」
「帝出生於上陽宮。」江錦書應了一聲。
「陳氏孤身一人,扶養明帝到八歲,已屬不易,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她說。
「是啊,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
一時沉默。
江錦書不知他在想什麼,後來她只聽他低聲開口:
「錦書,我今年三十一了。」
第50章 第五十音·秋
西安, 長安。
不見昔日長安,唯見如今西安。
江錦書坐在計程車的後排座位上,手拄在車窗邊, 有風不斷地從那大片空隙中吹來,她拄著下巴凝神思索齊明之說的話。
齊明之坐在右邊座位, 十分安靜,仿佛一座雕塑般。
他的右手止不住地輕顫, 到底是他情急了些,說話忘了分寸。
他對她說他的年紀, 何嘗不是一種隱形的逼迫?
齊明之想了想, 終究是開了口:「對不起, 我的話太唐突了。」
江錦書沒想過他會道歉,她抬眼去看他, 只見他眼底帶了一抹暗色。
江錦書忽地將那抹暗色與悲愴之情聯繫在了一起。
江錦書心頭升起了幾分不忍,其實她沒生齊明之的氣, 只是沒有做好準備。
江錦書緩緩道:「沒什麼,我沒生氣。」
「你說的話, 我明白什麼意思,我也……在有認真考慮的。」她說。
他心下一喜, 不確定地問道:「真的麼?」
江錦書點了點頭。
浮雲略過大明宮遺址, 黃色外裝的計程車緩緩停在門前。
可惜大明宮與上陽宮雙雙在戰亂中遭到焚毀, 甚至大明宮焚毀得更為徹底。
如今只留一地黃土。
江錦書有些失落, 大抵是惋惜那個屬於大晉的輝煌湮於黃沙之中。
幸好,西安博物館推了一期新展, 倒也算不虛此行。
《晉明帝特展——被抹去的往昔》
來往之人絡繹不絕, 一些是遊客,也有一些是研學的學生。
江錦書看著特展門口的大字, 反倒是笑:「晉明帝,看來我們沒白來。」
「我們去看看吧。」她笑。
齊明之點頭,剛入展廳,便見壁上的序言,江錦書下意識地拿出相機拍攝,她想將這展廳內的所有都記錄下來。
第一件展品是晉明帝的墓志銘拓本。
齊明之淡淡地凝視著那拓本,並不言語。
第二件展品是以紅繩相結的頭髮。
三號展品是件橫玉。
四號展品是封畫軸。
五號展品是以玉打造的梅萼枝。
六號展品是古琴「九霄環佩」。
江錦書驀地頭痛起來,仿佛要被撕裂般。
「錦書,我們是親人。」
「我會對你好的。」
「卿卿……」
「東邊日出西邊雨。」
「錦書者,吾心悅之人也。」
一幕幕在她腦中飛快閃過,她扶著頭想緩過腦中那陣眩暈。
齊明之見她面色不好,忙扶住她說:「身體不舒服?」
江錦書忍著眩暈點點頭,齊明之忙扶著她到休息區坐著。齊明之將手上的水瓶擰開,遞給她。
江錦書喝了口水,靠在他的肩頭歇了一會兒。
她臉仍是慘白的,她說:「剛才頭好暈。」
齊明之看著她,伸出手微微抬了下她的左右眼皮,道:「不應該啊……」
「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嗎?」
江錦書搖搖頭。
「大概是這展廳里太熱了,有些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