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篤清眼中升起陣陣陣酸澀,他深吸口氣,壓下胸腔中翻湧情緒,敲響房門。舅母轉頭見是陳篤清,立刻慌亂收起桌上紙筆。
「清仔,你回來了,吃飯了嗎?我今天買皖魚了,今天魚好鮮的,賣魚仔還多送舅母一把小蝦子,你想怎麼吃.......」說著話,何蘭芳就要起身去做飯。
「舅母......」陳篤清走近舅母,拉著她坐下,暖聲道:「舅母,我下周要回學校了。」
何蘭芳愣了好一會兒,像是小孩子般笑了出來。她雖然偷偷去找Madam石,為陳篤清辦復學手續,但她還未想好該如何同阿清提起。這細路仔從小就固執,她很怕他不高興自己自作主張。好在他自己想通了。
是了,清仔總是這麼懂事。
何蘭芳欣慰點頭,說好好好,又問他還需要什麼,記得原來聽Madam石提過,他們這個專業最好有一台電腦。陳篤清順嘴扯說Sorry仔那裡有二手的可以便宜給他,叫舅母不用操心。學費和生活費也都有人資助,他還有這幾年攢下來的工資,他已經這麼大了,可以搞定的。
陳篤清又同舅母商量,他以後上課時間沒法經常在雲吞店幫忙,店裡應該趕緊招工;進鮮蝦的那家店如果要漲價,該如何跟攤主討價還價;很快要冬天了,舅母不要覺得天涼,凍飲就少給冰,會有人鬧.......
陳篤清一說起雲吞店就沒完,越想越覺得事情多如斗星,乾脆拿過桌上紙筆計起來。
「葉sir最好說話,他來的時候給他根駱駝煙就好......」
「不著急,舅母會學的,就算出差錯,也不會比當年差,有什麼大事,舅母也會同你商量的。」
「嗯,不會也無事,還有我呢。」
陳篤清埋頭苦寫,何蘭芳嘆息一聲,拿過陳篤清手中的筆,看向陳篤清雙眼:「清仔吶.......你有自己的人生。」
陳篤清頓了頓,眼中又有淚意,隔著暖黃燈光,好像看到亡故多年的母親,在自己上學前同自己說:清仔,你上學要認真聽講哦。
良久,陳篤清狠狠點了點頭。
這晚,陳篤清睡得並不安穩,他夢見自己重返後碰到的第一個老師是陸定。
陸定黑衫西褲,戴金邊眼鏡,一臉冷酷,粉筆在黑板上滑行出華美花體,轉過頭忽然點他起來,問他很基礎的問題。陳篤清答不出來,只一直盯著陸定的臉發呆。
所以陸定態度很兇,下課後把他帶到辦公室,一隻手指電腦屏幕,一隻手控住他脖頸——是那日在後巷撫摸過他頭頂的手掌。
陸定問他這行代碼寫的什麼?他緊張地心臟狂跳,熒幕上是綠色代碼組成圖案:一把槍穿過一顆心。
灼熱溫度在頸側徘徊,陸定啞聲問,這是什麼意思,是喜歡他,還是要殺了他?」
陳篤清猛地睜開眼,天色依舊漆黑,他緩了緩了神,起身去找水喝。剛一出去,就看到衛生間亮著燈。
何蘭芳正在洗一條乾淨的運動短褲,她只盯著褲腳那一點洗,幾乎要洗破。昏暗光線下,陳篤清仍立刻認出是那條藍色短褲,他默默看了會兒,又悄然回到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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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就是正式復學的日子,陳篤清從大二開始學習,因為學期已經過半,一開始他花了不少時間適應,好在他人緣不錯,老師和同學們都很照顧他,他很快就如魚得水,沉浸在知識海洋中。
陸氏獎學金也很快發下來,得到資助的學生都很開心,陳篤清更是興奮,還還總找機會同同學,老師說謝謝陸生給他幫助。
聽者不覺有異,但陳篤清覺得這麼說,他同陸定的關係就轉變成了一對一,所以每說一次心裡都樂一次。
樂極生貪。
斟酌後,陳篤清還是忍不住給陸定的助理打了個電話,他特地挑了陸定可能不會太忙的傍晚用餐時間,這樣助理也許會把電話轉給陸定聽。
電話很快接起,陳篤清表明身份後,向對方說明情況,又試探地問,能不能同陸生親自表達感謝。
陳篤清的小伎倆並沒有成功。
助理阿陶應答得體,說會幫他同陸生講,陳篤清嘴上禮貌感謝,但心裡覺得這就是沒希望了。
阿陶的確沒有立刻把陳篤清的事匯報給陸定,他沒有陳篤清揣摩出的這麼多心思,他只是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半山別墅,陸母和陸定隔著一條長到可以請舞者在上面翩翩起舞的餐桌,幾乎看不到對方在吃什麼。但黎瑞蓮無所謂,她死死瞪著陸定,堅信只要自己的眼神夠狠,即使隔著這麼遠,也能向兒子表達出憤怒。
在「重塑」手串後,黎瑞蓮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但沒幾日她又開始同陸定爭執保鏢的問題,要陸定將保鏢撤走。陸定給安保團隊的吩咐是二十四小時待命,隨叫隨到,陸母就算上廁所,門口都固定有人守著。
正常人被如此對待也會不舒服,更何況黎瑞蓮。
陸定斷然否定了陸母要取消保鏢的要求,陸家仇人太多,他自己仇人更多,從母親上下手是最容易的,他不會讓別人抓住自己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