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講切膚之痛,現代人說傷在你身痛在我心,陳篤清又想小龍女初知楊過斷臂時,自己雖身受重傷,命在旦夕,滿心卻只一個念頭:再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痛楚。
陳篤清原來看這些,總覺得有些矯情誇張,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明了那些繾綣文字也不過寫出這種看到心愛之人受傷的痛苦的萬萬分之一。
他想分擔他所有痛苦,又想將所有痛苦千百倍還給施害者。
陳篤清難過到發抖,也憤怒到發抖。
陸定卻當他害怕,拉著陳篤清的手滑向左肩一處醜陋疤痕,說這刀傷到了骨頭但好的很快,是幫原來的大佬擋的;又拉著陳篤清的手往下,碰到上腹一道長疤,是手下叛徒用玻璃劃的,當時看著不深沒好好處理,誰想到疤痕這麼久還沒有消;陳篤清的手又被拉到陸定下腹處,那裡有一道槍傷,陸定講是差佬打的。
陳篤清低聲問:「他為什麼對你開槍?」
「過去差佬哪講道理,不給錢就打你,給錢了看你不順眼還要踹上兩腳,碰上只能算你倒霉,不過......」陸定嘲弄道:「那差佬當夜就被我扔進江里去,碰到我,他更倒霉。」
陸定繼續如數家珍般點評這些傷痕的因果,陳篤清的手顫動著,逐漸脫離他的掌控,滑到陸定後腰處一道痕跡,問這是什麼?
陸定愣了愣,回想起來:「這個最冤枉了,被個細路仔當壞人用火棍燒的。」
陳篤清低著頭,聲音很輕,帶著一點鼻音:「......他們才是壞人。」
陸定一僵,滿身煞氣都動容,片刻後,他揉揉陳篤清頭頂,說:「都過去了。」
又哄人。
哪裡過去了?
過不去!
陳篤清抬起頭,也自然甩開陸定的手,他目光灼灼,緊盯陸定,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昨天呢?」
陸定抿緊嘴唇:「.......我想在你家待幾天,可以嗎?」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誰傷的你?!」
陳篤清眼神里的關心不帶半點虛假,還有幾分激烈的痛恨,仿佛陸定開口就是神諭,哪個名字從陸定口中說出,陳篤清就要為他去殺人放火!
哪怕那個人是總督,是血親,是他陳篤清自己!
屋內一陣沉默。
忽然,窗外下起雨來。
雨水噼里啪啦,敲在窗上,混雜樓下攤販爭吵聲,鑽進各家各戶,攪合成一座參天怪獸。
陸定看向窗外,許久後說:「是我原來跟的大佬......我背叛了他。」
陳篤清看著陸定的背影,分辨這堵牆的語言。
他想,他有些難過。
他想,我不會讓他難過。
第17章
陸定就這樣在陳篤清家中待了下來,每日吃喝看書,偶爾出門也只是到樓下阿叔鋪子買杯涼茶。他難得放鬆幾日,竟有些不知如何度過。
這日,陳篤清回來就見到陸定站在窗前發呆,他以為陸定在看窗外,放下東西過去看才發現陸定在研究窗邊那顆發財樹。
陳篤清搶過發財樹,這棵樹他從小小樹苗就養著,已經好些年,這回搬家特意從舅母家帶過來,指望著小東西能給自己的新生活帶來些好運。
陳篤清碎碎念:「大佬,你別再把它折騰死,快過年了,招晦氣啊。」
在陳篤清家這幾日,陸定已將他家不少小東西以「研究」之名搞壞,搞得陳篤清很想同他一筆筆算帳,最好算出驚天巨款,只能用陸氏集團董事長陸定抵債。
陸定輕哼,挑眉看向陳篤清帶回來的黑色塑膠袋。
陸定肩寬個子高,陳篤清的衣服比他小兩碼,這兩日陸定在家都只能穿少少,對於每天的視覺盛宴,陳篤清心裡滿意,卻不好裝傻太久。
陳篤清笑眯眯敞開袋子:「陸生sorry啊.......預算不夠,我跑了幾條街都沒找到全黑的衫褲,只得這兩件,委屈你了。」
陸定伸出兩指,從袋中掐起陳篤清給他帶回的衣衫,怔愣片刻,禮貌評價:「很好。」
黑衫紅花灰褲衩,再配條14K金鍊,他可以立刻去廟街砍人。
陸定神色複雜,簡直不知該用什麼姿勢面對這身行頭,陳篤清忍不住笑出來。
「你別急著穿,我先給你換藥。」
陳篤清去拿藥,陸定走到床邊坐下,背對陳篤清。其實一開始陸定是自己上藥的,但後背實在不方便,每次都抹的亂七八糟,有時候根本沒擦上,之後陳篤清要幫忙他也不再推讓,後面順帶連前面傷口陳篤清也幫他上藥,陸定也逐漸習慣了。
而陳篤清起初給陸定上藥,的確懷著九成九的關心,但上多了閾值提高,心疼之餘也會藉機給自己撈點好處,眼神逐漸肆無忌憚起來。
陸定的肌肉一看就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的,是那種天生肌肉量高,又經過風吹日曬,和血雨腥風鍛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