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過你,不要對我抱任何期待。」
這是喬晏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伴隨著喬晏進入混沌的夢境,夢裡他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滿懷期待踏進江家大門,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而後一直被關在南灣的別墅里,像只被折斷翅膀的鳥。
再睜開眼時,清晨有些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鼻尖聞到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喬晏渾身酸痛,剛動了下手指就被按住肩膀:「醒了?」
喬晏倏地睜開眼看向床邊坐著的人,沙啞的聲音頓時變了調:「銳哥?」
這時喬晏才發現他不在別墅的地下室,而是在寬敞明亮的高級病房裡,一隻手還掛著點滴,錢銳一言不發地守在床邊。
「是我,」錢銳的眼眶有點紅:「你凌晨高燒不退,楊助叫我過來的,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昨晚發著高燒的喬晏差點驚厥,被送進急救室時渾身遍布青紫的痕跡,一看就是被折騰得不輕。
「謝言和你二叔已經被送回喬家了,江氏也和我們和解,縱海暫時沒事了。」
從病號服就能看出這是在江氏旗下的私立醫院,喬晏神情不安地往門口的方向看了眼,錢銳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主動說:「江總不在。」
喬晏從醒來開始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緩和下來,垂著眼睛,徒勞地扯了扯袖子,想要遮住手腕上的痕跡,有些侷促地低聲問:「這些事情,是楊助和您說的嗎?」
「是,來去脈都和我說清楚了,是一場誤會。」
喬晏覺得無比荒唐,荒唐到低下頭笑了一聲,「他的一句誤會,就可以把人送進鬼門關。」
「那天我在法院門口說的話,抱歉,我當時以為縱海就會這麼完蛋了,想著也沒臉面對喬總,所以口不擇言了,抱歉。」
說著錢銳拿出疊好的那條手帕放到喬晏的手裡,「這是喬總在昏迷前塞進我手裡的,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可是我連這個也做不到。」
喬晏的心裡難受極了,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如果沒有我,江熠明是不會對縱海動手的,他是為了警告我,是我不對。」
為了警告他而懲罰謝言,為了警告他才有的恩賜,這就是上位者的施捨,輕飄飄的不值一提,卻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一個人的生活。
「手帕你拿回去吧,要是江熠明看到,又會讓我丟掉的。」
「小少爺,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難道您要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嗎?如果您願意,我可以試著送您離開的。」
錢銳眉間隱隱有些不忍,他比喬晏大十來歲,給喬清河當了十幾年的秘書,幾乎稱得上看著喬晏長大的,此刻他眼裡完全沒了光,麻木的看著窗外。
「你知道,明明有家庭醫生,江熠明為什麼要把我送進醫院嗎?」
喬晏依舊偏著頭,湛藍的天空下飛過成群的鳥,可唯獨有一隻遠遠落在了後面。
「因為父親在他手裡,銳哥,你能拋下我父親的性命送我走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砸得錢銳喘不過氣來,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二人都對答案心知肚明。
沉默充斥著病房的每一個角落,喬晏垂著眼睛,像是在思考什麼,半晌他才抬起頭去看窗外。
那隻落後的鳥拼了命的扇動翅膀,終於在即將離開喬晏的視野中時追了上去。
「你還記不記得十八歲那年我說過,」喬晏回過神來,「我會成為大明星的。」
錢銳一怔,眼前的場景好像忽然和兩年前喬晏剛高中畢業時重合在了一起。
彼時他是國內數一數二有名的藝考生,意氣風發地少年迎著陽光走出考場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會成為大明星的。」
可一隻腳剛踏入娛樂圈的喬晏,在即將展翅翱翔的時刻被家裡突如其來的變故猛地扯了回來,拽進深淵,折斷翅膀,走入地獄。
現在他還在娛樂圈混著,圍繞在他身上的卻只有謾罵、詆毀、冷眼與不屑。
他是花瓶,是資源咖,是關係戶,卻唯獨不是十八歲那個被眾多導演誇讚有靈氣的少年。
喬晏面朝著太陽,淺棕色的瞳孔里是一如既往的執著,「我說過我會成為大明星,就一定會實現的。」
錢銳微微失神,不知怎的,竟然相信喬晏的話——沒有人能真的折斷喬晏的翅膀,哪怕這個人目中無人、權力滔天。
「我想去看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