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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抬頭看見那頭陀,頓時一愣,想起曾在城裡的鐵匠鋪見過此人,因外貌偉豪印象很深,問韋訓:「這也是你師門中人?」

韋訓點了點頭,道:「是老五。」他並沒有介紹雙方的意思,對邱任說:「你來幫我縫一縫後背。」

邱任點頭應了,拎起藥箱跟著他去了房間,寶珠也亦步亦趨跟了上去。邱任拉開藥箱抽屜,擺開針線家什,韋訓鬆了腰間蹀躞帶,正待脫衣,見寶珠專心致志站在旁邊盯著他,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後背似乎又麻癢起來。

「你不出去嗎?去喝口水,瞧瞧老楊還有氣沒有。」

寶珠怪道:「我為什麼要出去?先看看你被捅成什麼樣了,再去瞧他不遲。」

韋訓眼珠一轉,瞥了一眼邱任,鄭重其事對她說:「老四的醫術是師門秘技,施術不方便讓外人旁觀。」

寶珠一愣,心想這師門的古怪規矩還挺不少,可既然有這樣的說法,確實不便冒犯。她心中不快,哼了一聲,轉身出門去了。

邱任手持針線,也愣了,奇怪道:「我就是個治跌打損傷的普通大夫,不過跟師父多學了兩手正骨,哪有什麼不方便看的秘技?」

對著師弟,韋訓哪有對待寶珠的耐心,惡聲惡氣地道:「我說了有就是有,不許多問!」說罷把破破爛爛的儐相服和裡衣脫了下來,露出傷痕累累的背脊。

邱任迷惑不解,查看他後背的傷,毒質已經大半拔除,只要擦擦清創藥,縫上口子就行了。當即開始動手,一邊縫一邊想:要不是他傷在背上自己夠不著,才叫來別人幫忙,否則誰也比不上韋大縫皮肉的手藝。可他為什麼非得把那小姑娘騙出去?

再回想剛才韋訓跟她說話那副和聲細語的態度,可謂聞所未聞,觀之只覺後頸汗毛直豎,邱任突然若有所悟,心想難道他不好意思在姑娘面前打赤膊?

一想到這裡,邱任差點兒笑出聲,粗針大線縫了一遍,觀看自己手藝,只見歪歪扭扭幾條蜈蚣,必然要留下醜陋疤痕。邱任眉頭一皺,心道不妙,萬一他以後有機會在姑娘面前脫衣驗貨,背上頂著這幾條蜈蚣,被人嘲笑了去,以這小鬼睚眥必報的狠辣個性,必然要來找自己尋釁。

想到這裡,又是好笑,又覺可怕。邱任狠了狠心,一臉歉然對韋訓道:「對不住大師兄,老四來時多喝了幾碗黃湯,心慌手抖,給你縫歪了,請師兄忍痛,讓我拆了再縫一遍。」

說罷也不跟他商量,拔出給人手術的小刀,把縫線一條條挑開了往外抽。

韋訓一聽他還要重新縫,額角青筋暴起,怒道:「死胖子,你拿我練手來了?!」

邱任嘿嘿一笑:「剛用的普通縫衣線,癒合拆線的時候頗麻煩,等我換一種好的,不留疤。」說著從藥箱裡拿出壓箱底的銀針金線來,抖擻精神,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縫了起來。

普通麻線在傷口癒合後會跟肌肉長在一起,拆線時生生撕扯出來,必然留痕。金屬絲線則柔和得多,只要挑開一頭,輕輕一拽,整條線就都抽了出來,對縫整齊,針眼疤痕微不可見。這套銀針金線是給大戶人家不慎受傷的娘子們專用的,如今拿出來給韋大縫背,屬實好笑。

再說把這氣焰囂張的小鬼按在手裡生生縫上兩遍,乃是天賜的報復機會,見到韋訓強忍著不作聲,指節捏得噼啪作響,額頭不停滲出冷汗,鬼手金剛一張黑臉眉飛色舞,憋笑憋到面目扭曲,慶幸他傷在背上看不見自己表情,否則翻臉行兇,殘燈手對殘燈手,今天非得破了金剛不壞之身。

包紮好傷口,韋訓重新穿上自己的竹布青衫,一肚子火氣想詰問老四為什麼要來靈寶縣,但門前人影晃動,寶珠等在外面沒有走開。

韋訓不願讓她擔心,打開門,寶珠掃了他一眼,見已經穿戴整齊了,便向邱任走去,仔細詢問:「這就治好了?拔毒的湯藥抓什麼?外敷什麼?」

邱任一愣,回答道:「大師兄用不著。」

寶珠眉頭一皺,已經開始質疑此人醫術,道:「那總得有句醫囑,這是毒傷,又不是衣服破了縫補,縫上就算完了。」

邱任心想江湖人外傷可不就跟補衣針線活一樣?倘若是坐堂看診,內服外敷開上幾包藥坑些診費是毫無疑問,但既是同門,大家心知肚明,也犯不著誆她。

但這小姑娘氣勢洶洶逼問,竟有一股不得不認真對應的氣魄,邱任只能撿著跟普通病人家屬說的醫囑講了兩句:「二三日內不要動用真氣,免得殘餘毒性捲入經脈肺腑,留下病根。」

寶珠立刻回頭瞪著韋訓,嚴肅道:「聽見了嗎?要休息兩三天不能動。」

韋訓煩氣老四誤事,復又狠狠瞪他,邱任夾在中間兩頭為難,腹誹:誰能猜到這小鬼肚腸里的主意?雖說普通人會怕毒性深入,但韋訓早就身患寒痹絕症,活不了太久,根本不在乎多那麼一點後患。

他不敢解釋,口中謙遜地說:「師兄想要什麼醫囑,以後提前吩咐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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