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腳程最快的驛使答應受聘,寶珠假借楊行簡的口吻,親筆寫成一封向主上問安的文書,全篇沒提萬壽公主隻字片語,只用「滄海遺珠絕處逢生」「同氣連枝缺月再圓」「不日攜寶抵達幽州」等句子暗示自己還活著。
就算路上被敵人截獲,也猜不出已經下葬的公主能死而復生。
信寫好後,夾在兩片刻有魚鱗紋的木板之間,再用泥封好縫隙,蓋上楊行簡的私印,這便是魚雁傳書中的鯉魚函。將信函交給霍七郎,寶珠自稱兄長在幽州刺史府任職,收信人寫作「王英」,是楊行簡早與李元瑛商量好的化名。
霍七郎靠著師兄韋訓的關係得到致富捷徑,大感同門情誼可貴,見韋訓一臉煩躁地出入客棧巡視領地,想報答他一下,收起一貫看樂子的心,等寶珠不在時,特意出言點撥:
「大師兄這麼幹是捨本逐末了,你忘了師父教我們『攻其要害,一發破的』嗎?不要在乎這些競爭者幹什麼,多陪陪她,讓她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韋訓一聽墊底的老么指點起首席武學要義,登時惱羞成怒:「我什麼時候需要你賜教了?!」
霍七郎笑嘻嘻地道:「要說這方面的經驗,老七是比大師兄略勝一籌。告訴你吧,她叫三師姐嚇到了,小姑娘怕黑怕鬼,一直想尋個婢女陪睡,這就是潛在需求。你挑個合適的時機去撫慰,哄她安睡,或者乾脆叫她累睡,就再不用理會外面那群野生狸子覬覦了。」
韋訓茫然愣了一會兒,突然惱火,罵道:「滾!我向來做什麼都比你們強,最不需要一個連兵刃都當掉的浪蕩貨瞎指揮!」
霍七郎見他不肯承情,也不惱,後退兩步跨過門檻,見風使舵地笑道:「是是是,老七這就去選購新刀,師兄還請自便。」
第93章
天氣已經放晴,楊行簡的病也大好了,寶珠計劃明天就離開靈寶縣繼續上路,龐良驥坐著肩輿、蕭苒騎著馬,一同來客棧探望,送了一堆金銀首飾和四個擅長簪發的婢女給寶珠路上使用。
就算她不怎麼懂得民間事,也知道旅途行走財不露白,首飾不能要。然而幫忙梳頭穿衣的人卻是寶珠最急缺的,心裡都給這群女孩兒起好新名字了。
可新娘失蹤案裡面奴婢傳遞消息的事令她警醒,隊伍里接納新人要冒走漏真實身份的巨大風險,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含著淚忍痛婉拒了,只留下幾身為她量身定做的男裝和胡服。
她問龐良驥:「你那些師兄師姐都離開玉城了嗎?」
龐良驥答道:「大概已經離開了,我們師門是沒有告別習慣的,從不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再見』之類的肉麻話,說走就悄悄地走了,不會知會任何人。」
他請羅頭陀爆破了盧鄲的墓,一直坐等盧家來生事,好大打出手,誰知對方竟息事寧人地忍了,龐良驥又覺迷惑又是開心,對寶珠說:「聽說他們家一邊急急忙忙拆房子,一邊在庭院裡面掘土挖池塘,鬧得全家雞犬不寧,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寶珠心知肚明他們在搜索那冊根本不存在的讖語書,得意非常,交代蕭苒:「今後你們兩個若有稚子,不能像龐六這麼不學無術了,努力讀書考個功名才能保住家業,否則任誰都能用這紙面文章羅織構陷。」
蕭苒已為富翁妻,頭髮上仍插著那隻半舊的鎏金銅釵,她鄭重答應了,又低頭屈膝向寶珠大拜,正色道:「九娘子教導得極是,我只怕上樑不正下樑歪,拜門禮後,就要讓龐郎好好讀書練字,給孩子做個榜樣。」
龐良驥本來一臉傻樂,聽了這話,臉色立刻轉為青白,顫聲道:「阿苒!你不是說過不嫌棄我是個武夫嗎?」
蕭苒淡淡地說:「郎君已金盆洗手,如今不是武夫了,今後棄武從文,春誦夏弦,筆耕硯田,年年歲歲朝朝暮暮與我一起讀書。」
龐良驥的慘叫聲立刻穿透房頂,遠遠地擴散出去。
去幽州旅途遙遠,路上匪患兵患滋生,必須有坐騎和兵刃。霍七郎拿到充裕的旅費,先找櫃坊兌換出百貫銅錢,雇了輛牛車載著錢,就地在靈寶縣搜索趁手的兵刃,選購耐勞的馬匹,跑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挑到一把滿意的刀,又等店主給配上防滑的刀柄纏繩,直到亥時才交付完畢。
她既然答應了日夜兼程趕路送信,不再過夜耽擱,收拾包袱乾糧,退了房準備上路。
離開時一眼瞥見韋訓無聲無息從寶珠房間裡鑽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她大喜過望,還以為這小子終於開竅了,誰想他回過身,懷裡抱著一副雙陸棋盤。
霍七郎驚呆了,納悶地問:「你該不會玩兒了半宿雙陸把她累睡了?」
韋訓不耐煩地道:「關你什麼事?」
霍七郎湊趣問:「敢問師兄今夜勝負如何?」
韋訓昂著頭,高傲地道:「百戰百勝。」
霍七郎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小姑娘屢戰屢敗、怒氣沖沖的臉蛋兒,最後氣得滿臉通紅倒頭便睡的可憐模樣,心道這人大約是要註定孤獨一生了。
她強行忍著笑,一本正經地恭維道:「大師兄果然幹什麼都比我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