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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行簡笑道:「如今洛陽最尊貴的女子,當屬東都留守的夫人了吧?」

二僧點頭稱是。

寶珠眯著眼睛往樹上看了看,見樹梢上已經有了一粒一粒的小花苞,桂花向來是接近中秋時節開放,如今才到七月十五,就已經打上花苞,可見開放時間要遠遠早於普通木樨,確實是一株特別的花樹。

十三郎抽動鼻子嗅了嗅,問:「我怎麼聞到一股酸酸的米酒味兒?」

戒酒乃是佛門必須遵守的戒律之一,寺廟中出現酒味,更令人起疑,觀雲連忙解釋說:「小沙彌不要犯口舌,這株木樨樹使用酒糟為肥料,開的花才能又香又美,是寺里從不外傳的秘訣。」

韋訓冷笑:「外面鬧饑荒,你們還有餘糧釀酒給樹喝,善哉啊善哉。」

二僧尷尬萬分,這青衣奴頻頻出言不遜,主人卻不阻止,心下暗暗納罕。觀雲說:「酒糟購自城中,寺里是沒有酒的。」

楊行簡深知這種大型佛寺必須有強有力的供養人,以及四方有錢檀越貢獻才能支撐起來,因此寺中擁有各種風景名勝,或是特殊的佛門法寶,都是吸引客源的必要手段。

曇林在朝為官近四十年,雖未穿上三品紫袍,但風雨飄搖,官場變幻,他能歷經三朝不倒,這些左右逢源進退自如的手段絕不能少。

他們今日因為官員攜愛女來訪就能免去不許女香客借宿的規矩,想來合適的時機也能拿出來美酒佳肴招待貴客,當然這種事有利於己方,就不用說破了。楊行簡打個哈哈,讚揚了幾句木樨之香,將這事揭過去了。

穿過木樨院,經過一條迴廊,二僧沒有介紹此處壁畫,而是加快腳步前行,寶珠隨意往壁上一掃,頓時驚奇地咦了一聲:「這是?」

這壁上所繪是「目連救母」的佛教故事,佛陀弟子目犍連之母因殺生食葷,死後墜入地獄餓鬼道,目連觀望地獄,發現母親忍飢挨餓受苦,以神通力為母送飯,然而飯到口邊便燒成焦炭。目連極度痛苦,求助於師父。佛陀教他在七月十五日舉行盂蘭盆會,借十方僧眾之力為其母親超度。

目連依從佛囑,通過齋僧的辦法將母親餵飽,救她逃出地獄,得以升天。這便是盂蘭盆節的來歷,明日七月十五,按照佛門慣例,寺廟將舉辦盛大的法會,借著目連救母的故事讓廣大信眾慷慨解囊齋僧,間接超度自己亡故的親人。

目連救母乃是佛教壁畫最常見的題材之一,然而這長長一幅圖所用技法卻前無古人,饒是在宮中見過無數頂尖作品的寶珠也從未見過。

整幅圖幾乎看不出輪廓勾線,而是用濃郁飽滿的色彩直接塑造餓鬼道的每個形象。地獄中的餓鬼便如同一路上所見到的饑民一般枯萎蠟黃,四肢如杆,腹部鼓脹,表情充滿了空洞與絕望。光影濃淡處,飽受飢餓折磨的軀體凹凸感呼之欲出,風格不重寫意,全在寫實。

更可怕的是,每個鬼物的眼神都像活的一般,它們的視線隨著觀賞角度不同緩緩移動,緊緊瞪視著觀者。夕陽昏暗的光線照射下,這幅表達地獄景觀的作品極具衝擊力,猙獰可怖的餓鬼們仿佛要從壁畫中撲竄出來,從活人身上啃一口肉。

站在這樣一幅逼真至極的巨型壁畫面前,無人不覺畏懼發抖,寶珠感到寒毛直豎,手足冰冷,下意識朝著韋訓靠過去。

韋訓微不可查地退了半步,腳步一錯,轉到寶珠和壁畫之間擋住,對她說:「害怕就不要盯著看了,小心夜裡做噩夢。」

寶珠被他提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神被壁畫牢牢吸住,這幅地獄繪圖好像有一種神秘的魔力,讓人既恐懼,又忍不住一看再看。抬手摸了摸額頭,竟然已經滲出一層冷汗。

楊行簡大為驚嘆,問:「這幅目連救母難道是畫聖真跡?可這顏色好新鮮吶。」

吳道子成名後就成為御用宮廷畫師,宮中留有他的大量作品,寶珠見過很多,她顫聲說:「吳生擅長的是蘭葉描,所謂『吳帶當風』,最注重輪廓勾線,這可跟他的手法截然不同。」

二僧本不欲介紹這幅壁畫,但被楊氏父女問到臉上,這少女開口便是懂行之人,只能照實回答:「這是吳觀澄所繪。」

楊行簡一愣:「畫師也姓吳?是畫聖后人不成?」

觀雲搖搖頭:「觀澄曾經是我們師弟,如今已經還俗,跟他妻子姓氏改姓吳。」

楊行簡聽聞當年吳道子曾在長安景雲寺作《地獄變》圖,因其陰森悽慘的表現力,使觀者腋汗毛聳,長安居民懼怕墜入畫中的地獄,一夜間改成食素,東西兩市屠夫紛紛改行,而景雲寺也因此名聲大噪,只可惜天寶之亂時毀於一旦。

明日就是盂蘭盆節,如果蟾光寺擁有這樣一幅精妙絕倫的目連救母壁畫,必能成為洛陽一絕,為何觀山和觀雲不特別介紹?他猜測或許是因為畫師還俗成親,與曾經的師門形同陌路,才不想多提。

一名年輕僧人急匆匆地走來,合掌朝眾人拜了拜,恭敬地道:「二位師兄,二位檀越,方丈說可以見客了。」

觀山如釋重負,連忙說:「咱們趕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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