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痛吃兩碗,熱得額頭沁出汗來,喘了口氣,才說:「這索餅的湯頭是用東海淡菜吊出來的,小菜用的醋則是雜果釀製,酸味以外又兼有果香,當然好吃了。」
她解釋過後,韋訓師兄弟還不覺怎樣,楊行簡心下吃驚,東海淡菜是淮南鎮出產的海味,在沿海地區並不值錢,漁民賤之如野菜。但運到內陸就變成了難得的珍味,淮南每年都要給宮中送一批乾貨作為貢物,他官居六品,沒有資格上殿,只在韶王府嘗過一兩次。
洛陽比長安更接近沿海,想來淡菜價格低些,但依然屬於貴貨,這蟾光寺竟捨得用淡菜熬湯待客,其實力雄厚,難以想像。
飯後的點心是桂花糖霜,透明糖塊如冰凌似水晶,中間凝結著碎金箔般的干桂花瓣。在以桂花樹聞名的幽靜寺院之中,品嘗帶有桂花香氣的甜品,自是風雅無比。
但吃飽之後含著糖霜,寶珠便忍不住想起那個挑擔賣兒的,莫名覺得這糖有些泛苦。聽見韋訓嚼豆子一樣咯嘣咯嘣嚼糖塊,伸手把自己面前那一碟推給他了,韋訓又轉手推給了十三郎。
韋訓從不挑食,或者說沒有條件挑食,口腹之慾的偏好不過是偶爾買根飴糖解饞,寶珠奇怪地問:「你不是喜歡吃糖嗎?」
他答道:「還是飴糖更甜軟。」
寶珠搖頭嘆氣,心想街頭的飴糖一文錢一根,這糖霜卻是由石蜜中反覆凝練出來的珍饈,想是他根本吃不習慣。
齋飯後,一名小沙彌帶著茶具和風爐過來,碾茶煮香茗奉客,寶珠記得他是跟著觀潮的,法號好像叫做妙證。觀潮和尚長得賞心悅目,自己不來伺候,卻派一個手下小沙彌代替,屬實懈怠,寶珠有些不滿。
「觀字輩的僧人都是曇林上人的徒弟嗎?」
妙證答:「是,山川雲潮四位師兄都是方丈門下。」
寶珠又問:「不是還有個叫觀澄的畫師?」
妙證猶豫了片刻,說:「觀澄師兄是方丈收養的孤兒,也是關門弟子,無論念經還是畫技都是最厲害的,可惜還俗了。」
楊行簡問:「世間禮法同姓不婚,他還俗就還俗,怎麼能跟著妻子姓呢?」
妙證說:「觀澄師兄向來有些魔怔,幹過的出格事很多,這算不得什麼。」
「那他妻子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跟一個僧人暗生情愫?」
妙證年紀幼小,沒見過什麼世面,一問就照實回答:「那小娘子名叫吳桂兒,在洛陽經營吳家糖坊,諸位檀越吃的桂花糖霜就是她家做的。吳桂兒常來我們蟾光寺收購桂花,一來二去就跟觀澄師兄認識了。不過他還俗後仍擔任寺里的畫師,也沒走太遠。」
十三郎插嘴說:「這吳小娘倒是有始有終,霍七師兄也喜歡撩出家人,只是管殺不管埋,挺坑人的。幸虧她不在,不然那個觀潮和尚恐怕難逃她的魔掌。」
「什麼!?」寶珠頭一回聽說霍七郎的負面信息,頓時有些後悔將她派去幽州,但人已經出發,如箭離弦,駟馬難追了。
對同門的私事,韋訓向來不感興趣。看過歸無常殿裡的九相觀,他一直忌憚那句「不當死而橫死之人」,擔心有惡徒覬覦寶珠,問:「這吳觀澄是怎麼個魔怔法?喜歡對著屍體畫畫嗎?」
妙證渾身一顫,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情。
寶珠驚愕地問韋訓:「你怎麼知道的?」
韋訓道:「他那幅『目連救母』地獄圖,得通過觀察大量屍體才能畫出栩栩如生的細節,而且恐怕不光是看外觀,還得剝皮剖開了仔細研究筋肉和骨骼的走向。」
楊行簡本來在悠閒地品茗,一口茶嗆進氣管里,咳得天翻地覆。
被韋訓一言道破寺中的秘密,妙證臉色發白,擺弄著手裡的茶碾子不說話。
寶珠心道這話如果是別人說出來的也就罷了,但從韋訓口中說出,就十分有說服力。試問又有誰能比一個資深盜墓賊更熟悉人屍的特徵?
迫於韋訓的見識和魄力,妙證只能實話實說:「方丈本來最屬意觀澄師兄,想讓他繼承自己衣缽,可觀澄師兄繪圖入魔,接連干出辱屍的惡事,山川雲潮四位師兄都反對,後來他結識了吳桂兒,動了凡心,乾脆還俗不當僧人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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