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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亥時,登台表演的舞姬們陸續歸來,卻依然不見米摩延的身影。

她拉住一名正要進屋歇息的舞姬問:「陪酒的人何時能回來?」

對方面露難色,委婉地道:「這說不準,要看是不是被留下過夜。」

寶珠滿臉茫然,喃喃自語道:「他說過時間很短的……」

直至丑時,寶珠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忽聞門外傳來若斷若續的金鈴聲響。她一個激靈,翻身從榻上坐起,只見一豆燭光從走廊上緩緩移動過來,是米摩延。

他一手扶著門檻,一手舉著燭台,悄聲走進室內。寶珠揉了揉惺忪睡眼,說:「水打好了,我確認是飲用的淨水。」這幾日同住一屋,她已熟知室友的習慣,只有徹底結束一天的差事後,他才敢放心喝水。

然而米摩延卻並不像往日那般迫不及待撲向水罐,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寶珠察覺到他一直弓著背,步態遲緩,舉止異常。在微弱的燭光映照下,他妝容花了,嘴角亦有撕裂的痕跡,滿臉皆是痛苦之色。

寶珠見狀,不禁怒道:「你又挨打了嗎?」

米摩延緩緩搖了搖頭,以那種怪異的弓腰姿勢艱難地走到臥榻前,將燭台放到小几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想坐卻坐不下,想躺又無法躺平的狀態。

望著他美麗而憔悴的臉,寶珠實不知該關心些什麼,瞥見他耳垂上的琉璃飾品只剩下一邊,訥訥地說:「你的耳璫丟了一個。」

「沒有丟,還在我身上。」米摩延終於開口說話了,他垂下眼睛,掩飾悲傷又恥辱的眼神,輕聲懇求道:「你能出去一會兒嗎?我得把它取出來。」

寶珠愣了,她隱隱約約意識到,此刻不能說「我來幫你」之類的話。他需要獨處。寶珠遲疑了片刻,轉身走出屋子,輕輕將門帶上。

她站在廊下等了許久,久到甚至懷疑米摩延是不是死在裡面了,他才打開房門走出來。月光之下,她清楚看見少年面容上滿是屈辱的淚水,在清冷月色下,閃爍著點點寒光。

「我記得那個敗類的模樣。」寶珠冷冷地說道。

「忘掉他,去睡吧。夜已經深了,明天還要練舞。」米摩延說道。他走到取水的大缸旁邊,舀出水來洗漱。一邊漱口一邊嘔吐,仿佛今夜吃下去一盤髒冰。

許久之後,兩人終於能在榻上安歇了,米摩延只能側身臥著,寶珠則默默地瞪著頂棚上的橫樑。

她胸腔中如沸騰著滾水,難以平靜,忍不住問:「你怎能如此逆來順受,沒有任何脾氣的?起碼想像一下怎麼才能逃出去,或者計劃報復。」

「第一年時,我跟你一樣頑強。就算是被割勢,疼得死去活來,我也沒有放棄回家的念想。」

「然後呢?」寶珠追問道。

「然後,我如願見到了家人。」

寶珠驚詫地睜大雙眼,轉頭望向米摩延,卻見他臉上神情古井無波。

「姚家班成為『升仙家』後,成為城裡最知名的樂舞班子。大姐作為台柱,曾經被雇來待客表演。她擅長柘枝舞,但凡洛陽會跳柘枝舞的美人,主人都會找機會弄來瞧一瞧。那場晚宴,我就在旁邊伺候,並沒有被藏到後宅,他們根本不在乎秘密被一個無權無勢的教坊女子發現。」

寶珠不禁瞠目結舌:「你是說,姚絳真其實知道你被擄進這院子裡了?!」

米摩延淡淡地道:「那一回,姚家班只來了她一個人。大姐看到我的那一刻,才驚覺『升仙』的真相。她的臉色頓時變得如死灰一般,心不在焉勉強跳完一支舞后,便跪下來不停磕頭,哀求主人放我出去,一直磕到額頭鮮血淋漓。」

「主人嫌她攪擾了氣氛,輕描淡寫命侍衛把她拖出去了。從那時起,我便不再掙扎,乖乖聽任擺布。即便老天開恩,讓我僥倖逃脫,家中也絕不敢收留,我會害了她們所有人。我永遠忘不了大姐離開前絕望而愧疚的神情……佛經中寫了,苦海是無邊無際的,我再也回不去了……」

寶珠心中猶如掀起驚濤駭浪,久久難以平息。

姚絳真在獲知秘密後,果然不敢向任何人吐露,連米摩延的同胞弟弟米法蘭都未曾告知。那一無所知的男孩還在熱切參加觀音奴選拔,想通過『升仙』脫離身為賤籍樂人的苦海,追隨哥哥前去無憂無慮的天上。豈知那華美誘餌的後面,藏著更加險惡的陷阱?

寶珠暗想:姚絳真表面支持米法蘭參選,卻不知她如何操作,才能避免米法蘭重蹈覆轍?回想當時她在長秋寺意外擲出聖卦之後,姚絳真那飽含哀痛的複雜眼神,如今終於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再說,我的身體已經是這般模樣,就算以後年老色衰了,也不會有別的地方願意收留閹人,留在這裡,起碼吃喝不愁。」仿佛是為了安慰自己,米摩延換了一種溫柔的語氣。

連坐制度其實不分內外,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始終籠罩著米摩延及姚家班,在這網中,他插翅難逃。這大宅主人的身份,越來越靠近她所推測的某人。倘若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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