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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訓表情有一瞬間空白,猛然一顫,手臂下意識又收緊了幾分。寶珠感到自己要被擠碎了,發出「噯!」的一聲痛呼,他頓時驚醒,意識到過分了,連忙鬆了手。

預料藥性發散開來,必然沒輕沒重地傷了她,韋訓一時間急得冷汗直冒,心裡明白必須立刻離開,胡亂編了個藉口搪塞:「我、我……驢、驢還沒有喂!」

說完,一個箭步沖向門口,卻在開門時遇到阻力,拉了兩下,門紋絲不動,不知被誰鎖了。

寶珠見他像被狗追的狸子一般,慌慌張張地弓著背撓門,驚愕莫名,剛想提醒他摸錯了方向,話未出口,韋訓已經伸手掏進門縫,竟硬生生將門板從門軸上摳了下來。

他舉著脫落的門板愣了一瞬,隨後轉身後退,邁過門檻,站在外面將門板重新塞回門框之中,馬馬虎虎地立好。

「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留下一句敷衍的話,人影匆匆消失了。

寶珠摸著自己發麻的胳膊,一頭霧水。原本憐愛他病中受苦,食不下咽,想留下他抱著暖一暖,這人卻不知為何舉止怪異,簡直莫名其妙。寶珠一陣納悶,突然想起羅襪全部交給浣婦清洗去了,今晚確實不能留人,才就此罷休,吹燈睡覺。

作者有話說:

風卷清雲盡,空天萬里霜。元稹

第200章

十三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飧食過後,困意來襲,眼皮直打架。他抱著鋪蓋到處找地方睡覺,旅店屋舍不夠,師兄弟倆將鋪蓋安置在柴房的稻草堆上。四面有牆,屋頂不漏,這條件比露宿強得多,小沙彌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因吃了一肚子湯餅,十三郎三更起夜。冷白月光透過窗欞灑進柴房,柴堆上有個人影在打坐。或許是因為他的生命之火日趨黯淡,連影子都淡極了。

十三郎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只見韋訓腰間纏著一條薄被,雙手捏訣,以真武坐姿態闔目練功。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仍徹夜用功,這殘陽院大師兄的位置,真不是凡人能坐得上去的。

十三郎忍不住勸道:「師兄,難受就躺著歇歇,別再熬大夜了。」

「你別管!抵達幽州之前,我定要練到天下第一的境界。」

韋訓閉著眼睛,隨口應付師弟,覺得鼻腔里又開始流血,從身旁拿起濕透的領巾擦去了。

那碗參湯不知加了什麼,讓他狼狽不堪,如坐針氈,亢奮得鼻血流個不停,萬幸當時逃得快,沒讓她瞧見自己不堪的反應。

無可奈何之下,最後只得以對付莨菪子、曼陀羅之類毒物的法子,以內力凝集搬運,強行將藥性壓制在氣海之內。這是個顧頭不顧尾的笨辦法,至於日後該怎麼消解這團易燃易爆的「火藥」,只得聽天由命。或許,他根本活不到需要處理這個問題的時候。

韋訓摘下領巾後,十三郎清楚地看到青紫色的脈絡從他領口一路向上,蛛網般蔓延到脖頸。自離開洛陽,他一路上佯裝無事,其實病情進展極快,不得不從早到晚戴著領巾,掩飾身體的變化。

十三郎心裡嘀咕,師兄這狀態,還能堅持到目的地嗎?他清楚韋訓心急火燎,自己卻不能向人訴說,也沒什麼手段能幫上忙,不由得滿心沮喪。

解決完內急,十三郎回來倒頭繼續睡。第二覺醒來時,天已快亮了。韋訓被參湯折騰了一夜,只靠牆歇了一會兒。鼻血終於止住了,人也涼透了。他悄悄洗淨領巾上的血,換了一條包袱皮纏在頸中。

十三郎見他臉色極差,試探著提議:「既然咱們已經到了相州,不要稍微停一停,再找師伯給你瞧瞧?」

韋訓想起那人刁鑽刻薄的態度,搖了搖頭:「她幾年前就斷言我沒救了,再聽一遍診斷也是無濟於事,不值得耽誤時間。」

十三郎勸道:「就算治不得,討一些緩解症狀的藥物也好啊,你這樣吃不下睡不著,萬一、萬一……就只有我牽驢了。」

他不忍說出萬一之後的話,但師兄弟倆心裡都明白,倘若中途韋訓撐不住崩潰倒地,護送寶珠的責任就只能落在這個沒出師的小沙彌身上。武力雖比楊行簡強些,可仍是小兒懷珠行於鬧市,前途吉凶難料。

這一天,眾人如往常般整頓行李,備好乾糧。在韋訓連番催促下,一行人上路時,天剛蒙蒙亮,道上結了一層白花花的冷霜。

再見寶珠,韋訓腦海里克制不住反覆回味昨夜親昵的細節,窘得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她。

寶珠倒是坦然自若。她本以為韋訓服用上黨參後,多少會有些補益。可迎著晨曦仔細端詳他的面容,眼底的青色卻越發濃重,整個人灰撲撲的,神態中掩飾不住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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