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杏眼圓睜,一時間愣住。
這番話樸實得近乎粗糲,然世間萬千錦繡文章,與其相比都顯得黯淡無光。她自幼所見所聞:要驅使他人為己所用、達成目的,要麼手握主宰對方生死的權力,使其畏懼臣服;要麼就得與對方達成交易,用彼此認可的籌碼換取合作。
遙想在翠微寺時,她以為自己用「一生榮華富貴」的厚利雇用了他。然而他卻只將這一程當作無償承諾,連關乎自己性命的隱情也不曾吐露過半分。
「可是沒有藥,你會死!」寶珠的聲音陡然拔高。
韋訓正色道:「人終有一死,我只想以問心無愧的方式赴死。」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價格。
唯有他不一樣。
無所求,唯踐諾;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
寶珠咬著嘴唇,久久說不出話。
韋訓見狀,微笑道:「師伯之前給的藥丸緩解了症狀,如此看來,『鳳凰胎』或許只是巧合,我意外掘入你的陵墓,你恰好名叫寶珠……這一切都是師父故意編出來騙我的,與你沒有關係。」
「才不是意外巧合!」寶珠一聽這話,氣得漲紅了臉,憤然道:「這是天意!是命運!什麼叫沒有關係,我們難道不是情人關係嗎?!」
「啊?」
韋訓瞪大眼睛,整個人都懵了,以為自己耳背聽錯。可是近在咫尺,絕沒有聽錯的可能。瞧她認真的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滿心驚疑,又不敢裝聾作啞,小心翼翼左顧右盼,確認屋裡有沒有第三人。
寶珠看他一臉錯愕,仿佛被雷劈了,反問道:「你難道病得失憶了?在洛陽時,你自薦枕席,我們同榻而眠很多天,我還穿了襪子,這些你都忘了?」
韋訓張了張嘴,試圖解釋,可這一團亂麻,屬實不知該從何處著手辯解。
回想起來,她皮膚潰爛奄奄一息之際,身上只能潦草裹著僧衣,卻唯獨對穿上羅襪這件事異常執著,屬實有些怪異。
韋訓欲言又止,猶豫再三,最後只憋出一個詞:「襪子?」
提及這個話題,寶珠臉頰泛起一抹紅暈,有點難為情,但很快克服忸怩,開誠布公地說:「我從沒打算要小寶寶,所以要穿好襪子避孕。你有意見?」
韋訓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比避敵搖閃還快,心中愈發茫然無措。這毫無章法的詭異對話他根本接不住,當真亂拳打死老師傅。
「是誰告訴你這麼幹的?」
「米摩延。」
再一次提及這個名字,寶珠仍覺得惋惜心痛。
「當初我被老狗擄走之後,心裡害怕極了,日夜難安。米摩延教我穿上羅襪,說這樣可以避免小寶寶夜裡悄悄爬進腳心。他在男女之事上頗為懂行,我照他說的做,才能安心入睡,積蓄力量反殺仇人。」
韋訓神色複雜。他曾聽人說過指鹿為馬的荒誕故事,只當是笑話。如今,眼前這人卻指著生米硬說是熟飯,還這般理直氣壯,自信滿滿。
韋訓忍了又忍,好半天擠出一句:「他真是個好人。」
寶珠傷懷感慨,說道:「那是自然。等我將來脫困之後,定會派人趕赴洛陽,將他的同胞兄弟米法蘭接到身邊,庇佑照拂他一輩子。」
聽見『一輩子』幾個字,韋訓嘴裡的苦味頓時轉酸澀。
死去的胡兒確實是個義士,編造這可笑的謊言,說不定也只是絕境中的無奈之舉,起碼當時緩解了她的恐懼。倘若不是米摩延以屍身傳遞消息,自己根本無法及時趕到岐王府。撫恤米氏遺屬是理所應當,他提不出任何反對意見。
可是一想到寶珠當時對那金髮舞伎目不轉睛的喜愛,再想像將來,她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中,會把黃金通寶賞了這個賞那個,他就抓心撓肝,渾身難受。
良久沉默之後,韋訓垂著頭,輕聲說道:「我只是睡在腳榻上,沒有同……同床共枕的事。你低聲些,不要出去亂說,我們江湖人也是有清譽的。」=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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