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來有理有據,似乎沒什麼破綻。
寶珠套上三層襪子,認真系好襪帶,確認兩人都在一個枕頭上,然後才挨著他並排躺了下來。
她往昔很喜歡瞧他說話時喉結滾動的模樣,此刻有機會近距離摸一摸,他卻藏著掖著不給看了。寶珠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陣莫名的失落。
她手托著香腮,向旁邊蜷成一團的韋訓許諾:「等到了幽州,我會找個可靠的望族認你為義子,如此一來,你就是京兆韋氏的世家子弟,我不許任何人對你的出身說三道四。」
韋訓捂在被中輕輕嗯了一聲,權作回應。
「阿兄知曉此事,或許會惱上一陣,可他向來最疼我,但凡我想要的東西都會給我,我的決定他會鼎力支持。」
韋訓又嗯了一聲,依舊沒有多餘的表示。
「不知幽州有什麼好吃好玩兒的地方?阿兄信中說那裡是美食荒漠,食物乏善可陳。依我看,他是討厭出門露臉,又挑食,壓根沒找到對的地方……」
寶珠唧唧咕咕說了一會兒話,口齒逐漸模糊不清,不多時,沉沉睡去。
韋訓一直提著的心稍微放下,鬆開緊攥領巾的手。他不願被寶珠瞧見身上絕症造成的痕跡,這也是抗拒在她面前脫衣的緣由之一。如果病情繼續惡化,青紫脈絡蔓延至臉和手,那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夜色朦朦朧朧,凝視著這張滿月般瑩潤的臉龐,韋訓被堵在里側苦苦煎熬,後背緊抵在牆上,一絲睡意也沒有。
鳳凰胎之事敗露,踏入這房門的那一刻,他已經在心底做好了承受一場暴風驟雨的準備。千百種設想,卻沒料到承受的是這般酷刑磋磨。早知道是這麼個局面,當真不如用十三郎的計策。
他心中反覆揣摩寶珠睡前的每一句話。她清楚自己的出身與江湖客的差距猶如天塹,生活環境更是天差地遠,因此承諾解決一切困難,給他定心丸。
早前他認定自己時日無多,想著送她抵達幽州之後就了無牽掛,從未想過來日。誰料周青陽拿出了能緩解病症的丹藥,讓他看到了一線生機。人性總是得隴望蜀,貪心不足,這一點希望竟勾起了他不切實際的奢望。
可是,他甘願為她赴湯蹈火,卻並不願為此改變立身處世之道,離開自己的世界。倘若不能解決這個心結,他絕不會踏出越界的一步。
就這樣,韋訓一邊極力克制衝動,一邊默默想著心事。不知過了多久,寶珠原本恬靜的睡顏泛起一絲波瀾。她似乎有些焦慮,接連翻身。
忽然,她咬緊牙關,肩頸處肌肉緊繃,臉上滿是憤怒之色,雙拳緊握,右手拇指與食指緊扣。韋訓瞬間讀懂這些細微動作:面對虛無的敵人,她在夢中拉開了一張弓。
「寶珠。」韋訓輕輕喚了一聲。她沒有醒,一言不發,沉浸在奮不顧身的廝殺之中。
從岐王府脫困之後,她幾乎夜夜如此,直到徹底復仇,離開洛陽。
韋訓輕嘆一聲,從被中探出雙臂,緩緩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畔呢喃細語:「你已經贏了。」
「你戰無不勝。」
「你是獅子無畏觀音,無敵寶珠大王。」
他反覆摩挲她的後背,如同那一夜共同狩獵,助她驅趕夢魘。直到洶湧的憤怒與恨意慢慢消退,緊繃的身軀逐漸鬆弛下來。握緊的拳頭鬆開了,他碰觸到她拇指內側弓弦留下的疤痕,那是用血戰贏來的功勳。
舔去她眼角滲出的淚珠,舌尖傳來咸苦的味道。不知不覺間,躁動的慾念已消失無蹤,心中僅留下純粹的愛意與憐惜。
將月亮送回天上後,他能幹脆利落地放手離去嗎?
第二次雞鳴過後,韋訓肩上搭著自己的蹀躞帶,輕悄悄邁出門檻,回身小心翼翼合上門扉,以免驚擾了熟睡的人。
回首時,卻見楊行簡站在走廊另一頭,臉上滿是錯愕,兩隻眼珠子瞪得溜圓,幾乎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楊行簡每日清晨都會來給公主請安,怎料今日會撞見這樣私密的一幕。大清早,他衣衫不整從公主房中出來,楊行簡豈能不懂發生了什麼。名義上,他仍是公主的監護人,一時間尷尬混合羞惱,不知如何是好。=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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