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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陽微微頷首:「是啊。直到五年後戰亂驟起,我們才驚覺,師父早已窺破天機。唐廷外重內輕,盛世必折於逆胡,此禍在劫難逃。他未雨綢繆,提前讓我們出山,盼著或許能於亂世中減少生靈塗炭之苦。

不過,那時的我們對此一無所知,滿懷熱忱地鑽研「樂土」的玄機。

我一心痴迷於醫道,想著若能令人健康長壽,活一人猶活百人,每個人的幸福都是一片小小樂土;朱明好武,堅信唯有軍力強盛才能遏制奸邪,威震四海,永保太平;白藏頭腦聰慧,精通數術算學,覺得物阜民豐,百姓福足才是樂土,而要達到此境,首先得創造財富。

我們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下山沒多久就分道揚鑣,各自去踐行證明自己的『道』。」

韋訓疑惑地問:「那我師父呢?陳師古難道沒有自己的想法?」

周青陽嘆了口氣,說道:「那時,我們前三個人都已成年,唯有玄英才十四五歲,心性未定,本不該那麼早下山歷練的。他剛開始沒有靈感,四處閒逛,在我這兒學了點觀星術與醫理,向朱明討教了兵器戰術,又纏著白藏學了土木營造之法——主要是發丘盜墓的手藝。」

韋訓撇了撇嘴:「白藏致富的手段就是盜墓?」

周青陽聳聳肩:「老三認為錢只有流通起來才有價值,權貴死了以後仍占據財富,是最大的浪費。他先通過盜墓取出本金,再以此為基經商,沒多久就富比王侯,而後周濟貧弱。雖然我不贊同,但他給我提供了不少研究丹藥的資金。那段日子過得相當闊綽,不像如今窮得只能給人開《熱水方》。

玄英年紀雖小,卻特立獨行,並不認同前輩的理念。他覺得我們太慢了,不能切中要害。學這些雜家技藝,純粹是覺得好玩兒。就這樣,他東遊西盪,遊戲人間。直到有一天,他在北邙山上折騰死人時,遇到了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朋友。」

韋訓瞬間就猜到了,此人定是元煦無疑。

周青陽繼續說道:「過了兩年,玄英通知我們,他已找到自己的『道』。作為我們四個之中武學天賦最為出眾的人,這傢伙卻偏偏選擇了從文之路。他決定讀書入仕,躋身朝堂,襄助濟世之才澄清天下,創造理想中的樂土。」

韋訓此前已從曇林那裡獲知了陳元二人後來的種種坎坷遭遇,沒有作聲。

周青陽的目光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五十年前:「天寶十四載,安祿山於范陽起兵,戰亂席捲天下。那時朱明在邢州廣有俠譽,振臂一呼,四方豪傑應者雲集。白藏傾盡財力為她籌措糧餉,朱明集結義軍三千人,奮起抗擊安史叛軍。因為戰功卓著,這支隊伍很快受到朝廷招攬。

不過有唐以來,從未有過女子擔任朝官的先例,朝廷只同意授予男將職銜。朱明不得不與她的副手假婚,才間接拿到調兵魚符,當真可笑。」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煌煌之名。」韋訓復誦道,「朱明雕像里掉下的魚符上,刻著那兩行字。」

周青陽自嘲地苦笑:「其實何止我們,遙想當年多少呼風喚雨、聲名顯赫的風雲人物,如今早已湮滅無聞。你師父生前身為天下第一高手,再過個幾十年,也就沒多少人記得那老瘋子了。況且我們一開始踏上這條路,就是為了追尋心中的『樂土』,有沒有功名、官銜根本無所謂。」

韋訓實話實說:「我確實從未在江湖上聽過朱明、白藏的名號,這兩人是死於逆胡之手了?」

周青陽搖了搖頭,語氣之中滿是悵惘:「倘若如此,倒也無憾。彼時唐軍在戰場上節節敗退,局勢糜爛不堪,連東西二京都相繼淪陷敵手。窮途末路之下,朝廷只得向回紇借兵。這群人面獸心的天潢貴胄,沒有財力支付借兵的報酬,便與其約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歸唐,子女金帛皆歸回紇。』

他們為了奪回自己的領土,竟然只留下世家勛貴,將土地上的百姓全部當作交易代價賣了。回紇騎兵兩次洗劫洛陽,回程之時,一路燒殺搶掠,朝廷聽之任之。

朱明在戰場上拼死搏殺抵抗叛軍,為的是守護百姓樂土,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外族強盜為禍民間?於是她鋌而走險盜出魚符,帶了幾百忠勇之士攔截回紇騎兵。」

周青陽說到此處,眼神黯淡下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韋訓心中已猜到結局,低聲說:「她戰死了。」

「一以當千,萬箭穿身,屹立不倒。她實在太難殺了,回紇兵死傷慘重,恐懼之下,最後將她的屍身砍作幾截,才敢確認她是真的死了。我趕到戰場時,只尋到了一顆頭和一隻腳。此事差點令朝廷與回紇反目,官府將她們夫妻貶為變節叛將,就此除名。」

韋訓追問道:「那白藏呢?他怎樣了?」

「官府早盯上他來路不明的巨額財富,幾次巧立名目剝奪殆盡,他又幾次空手起家。終於有一天,宵小之輩跟蹤告密,官兵將盜洞死死堵上,就那樣……把他活埋在了地底。我沒能找到他的屍首。」

韋訓的思緒飄回幼時,當陳師古癲狂瘋魔之際,手持招魂幡在亂葬崗狂奔亂走。或許,他心中所念的,不僅僅是元煦的幽魂,還有其他故去的同門。

長幼二人停下腳步,相對無言。良久,韋訓再次翹首張望,越過山林,確認寶珠那邊是否安全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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