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少女騎著驢,馬車載著少年的靈柩,身後追隨著成德良馬裝備的萬千精騎,浩浩蕩蕩向東北而去。
去往幽州的這最後一段路,他們沿著河流走。滹沱河濁流奔突,滔滔滾滾,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曾經的烏緞長發、無暇肌膚、細膩雙手、優雅體香,以及她流過的無數眼淚……一切肉體凡胎印跡,如同這奔流向海的河水,一去不返。
墓有重開之日,人無再少之顏。
日光黯淡,一隊灰色豆雁鳴叫著飛過玉梳軍上空。它們頂著呼嘯北風,穿行在低垂的昏暗黃雲之間。
率先發現雲中霜雪將凝,豆雁振翅下滑,低空掠過成德與幽州之間。藩鎮界限對飛鳥形同於無,沒人能夠盤查它們的公驗。這片大地對它們而言,曾經是、將來也永遠是天下一統。
邊境線上,一列列武士被甲執銳,拱衛著主公。他們在迎候一位歷經艱難險阻、姍姍來遲的貴賓。
不顧厲夫人苦苦勸阻,韶王堅持撐著病體,乘坐馬車從治所幽州城前往瀛州邊境迎接她。
雪粒如鹽霜一般,無聲無息飄落在士兵們的甲冑上。
霍七郎雙手插在袖中,倚在馬車外打哈欠,呼出一團熱騰騰的白霧。明明前鋒已經打探清楚,公主的隊伍今日巳時抵達。他卻偏要早早出來在路上乾等,讓人冰天雪地跟著挨凍。若不是有塊界碑攔著,他的魂兒怕是要脫體飛出去了。
就在眾人望眼欲穿之際,官道盡頭,漸漸出現了大隊人馬的蹤跡。
霍七郎眼神極好,手搭涼棚,極目望去:只見隊列先導是兩隊騎兵,□□騎著清一色白馬。而後是一個劍眉星目昂首挺胸的小將,雙手持高牙大纛,那是象徵將帥權威的牙旗。而後是兩隊黑馬騎兵,兩隊雜色馬騎兵。整支隊伍森嚴有序,聲勢煊赫。
然而,就在這威風八面的牙旗與騎兵過後,隊伍後面卻突兀地出現了一頭驢,與周圍的高頭駿馬格格不入。
這批兵強馬壯的武士們,眾星拱月般護衛著驢上的小娘子,浩浩蕩蕩朝這邊行來,人馬數量多得一眼望不到頭。
韶王的儀仗隊中泛起一陣低語騷動,支度使李成蔭重重咳了一聲,眾人立刻安靜下來,連忙挺直腰杆,高舉牙旗,擺出親王儀仗應有的莊重肅穆氣勢。
怕他提前下車吹了冷風,霍七郎不著急叫人,等著對方繼續靠近,直到對面也發現了這邊的行跡。
雙方辨認過旌旗後,驢開始撒腿狂奔,一路風馳電掣穿過儀仗,衝到了隊伍最前面。
霍七郎這才握拳敲了敲馬車板壁。車門開了,厲夫人先一步出來,扶著韶王下車,準備給他披上裘衣。
李元瑛還沒站穩,看清對面來人,美目瞬間睜大,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飛奔出去。
這人一天大半時間都在床上臥著,偶爾下地走路也是不疾不徐,霍七郎還是頭一次見他跑得如此急切,如此激動。因久病積勞,他腳步踉蹌,身形搖晃,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與此同時,那騎驢少女也翻身落地,三步並作兩步,向著這邊飛奔而來,而滔滔哭聲已先於腳步抵達終點。
跨越了萬水千山,走過三重時節更迭,兄妹二人終於衝破重重阻隔,在漫天飛雪中緊緊相擁。
雙方儀仗隊伍靜靜佇立在原地,聽著他們泣不成聲。雪片愈發密集,鵝毛般灑落大地。
《鳳凰胎》之卷完
作者有話說:
《西遊記》中最震撼我的一個場景是接近大結局的凌雲渡。師徒四人乘坐無底船過河,回頭見河裡丟下一具屍體。那是唐僧的肉胎,他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歷劫取經,就此脫去凡胎修煉成佛。寶珠的一切肉身外在印記,也在漫長坎坷的旅途之中,經過歷劫--褪去,隨著河水流向大海,僅留下意志與鐵骨。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她接受了天命的考驗,最終抵達目的地,取得了此行的真經--《樂土方》四俠沒有完成的遺志,無意間由寶珠接手,她將繼續為此奮鬥。這是她一路所見所聞,親身體會,也是源自最樸素的願望:終結亂世,讓心愛的無雙俠客、苦命小賊,無論投胎到哪裡都是太平樂士。陳師古強行將證道的怨念塞給了徒弟,但韋訓違訓,拒絕當復仇工具,卻陰差陽錯促成了「道」的傳承,只是途徑形式並非陳師古所預想。
寶珠不僅是治癒韋訓的鳳凰胎,也是天下的鳳凰胎,孵化後是樂士方的藥引喜歡Be美學的讀者可以把此處當作結局:《逝者如斯夫》=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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