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進入殘陽院,第一件事就是選擇築基的內功路數。般若懺的運氣方式與玄炁先天功截然不同,除了陳師古,無人能夠兼修。
般若懺作為一門武功,威力有實效很慢。但只要開始練習,就有提升體質、加速傷愈的效果。練到深處,更有易筋洗髓、脫胎換骨的奇效,哪怕受了致命傷,只要留有一口氣在,總能自愈。
韋訓如今武功盡失,白紙一張,從頭學這門功夫療傷,不失為一個自救的好辦法。
十三郎立刻彈了起來,叫道:「我這就去跟楊主簿借筆墨!」
他以抄經祈福為由,借來筆墨紙張,將心法默寫下來,一句句講解給韋訓聽。般若懺是天竺僧迦什葉留下的絕頂武功,本就是一篇慈悲渡人的佛經,即便當眾擺在桌上也無人起疑。
停靈第六日。
韋訓自幼習武,根基深厚,又是不世出的奇才,舉一反三,觸類旁通,進境比常人快百倍不止。按照心法練了兩天,腹部的貫穿傷已有癒合跡象。速度之快,連他本人都暗自詫異。
十三郎翻出了周青陽留下的丹方。前來營救寶珠的武士們為了掩人耳目,偽裝成藥材商人,除了「鳳凰胎」以外,其他九成原料都能在他們的貨車上找到。
「師伯的方子,即便缺一兩樣,吃下去想必也有些助益,我去取一些熬藥。」
韋訓果斷拒絕:「不行,你的傷勢用不著吃藥,她聞到藥味,必然起疑。」
十三郎遲疑了片刻,靈機一動:「倘若九娘懷疑,我就說你開始發臭了,得用藥材苦味掩飾,可以說得通。」
韋訓嘆了口氣。她一向好潔,用屍臭欺瞞,或許能令她死心接受事實。
營地空空蕩蕩,除了重傷的楊行簡,其他人都出戰了。十三郎悄悄取來草藥,根據丹方記載的劑量熬出汁,扶抱著韋訓餵了下去。碰觸到他的皮膚時,十三郎不禁「咦」了一聲。
「奇怪,你死過一回,身上反而沒那麼冰冷了。」
受他提醒,韋訓方才察覺,骨肉外傷雖然劇痛,但復甦以來,伴隨自己長大的蝕骨寒意消失大半。他回想自己失去意識之前,寶珠緊緊摟著他哭泣,那時就感覺暖洋洋的,還以為是迴光返照的幻覺。
十三郎道:「九娘不肯聽勸,堅持要在頭七內為大家報仇,等她得勝歸來,再抱著你哭,我沒法解釋為什麼死人是暖的。」
韋訓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她現在滿嘴道上黑話,身上的江湖氣比你還濃,幸虧我已經『死』了,不然到了幽州,真不知怎麼跟她兄長解釋。」
十三郎心中頗為惋惜自己主持的夢想,但師兄重傷致殘,比起照顧他,只能將那些念頭拋在腦後。
停靈第七日。
「今日是你的頭七,也是我十八歲的生辰。以前總是你去取敵人首級,這回換我了。」
韋訓闔目裝死,聽著寶珠疲憊的低語,聞到她身上傳來濃重的屍臭與血腥氣。
他強忍著起身去擁抱她的念頭,也失去了伸手擁抱的能力。她拿到了敵人的首級,經受一切磨難,終結仇恨,可以放下執念了。
韋訓一遍遍默念:放下吧,放下吧。這一路能與你同行,已是命運能給予我最美好的禮物。
寶珠最終沒有過來撫屍痛哭,復仇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十三郎獨自操辦師兄「入殮」事宜,原本打算棺木入土之後,再回來偷偷掘墓。不料公主執意帶上靈柩一起走,他只得跟著一路扶靈,暗中照料韋訓。
一行人最終抵達了啟程時的目的地幽州。停靈憫忠寺時,十三郎終於尋得機會盜出了師兄的「屍身」。
臨走時,韋訓將匕首留在棺內,只帶走了寶珠手書的輓聯。魚腸劍是殘陽院首席的象徵,兩人都不願這武器落在別人手裡。
暮色中,十三郎將韋訓安置在一張藤椅上,背負他奔赴莽莽太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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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陽收起曬乾的草藥,正準備打包行囊離開據點,坐騎金丹突然前蹄刨地,不安地叫了兩聲。她警惕地抽出柴刀。山中有虎,也有狼。當然,最可怕的還是人。
「金丹?是你嗎師伯?」
熟悉的童音讓她略微鬆了口氣。周青陽撥開隱蔽的灌木叢走了出來,只見十三郎背著韋訓,滿頭大汗地出現在山間。
周青陽將柴刀別在腰間,「怎麼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