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身負守護宮掖的職責,執勤時可以在宮內堂而皇之佩刀,夏侯金叫上一百餘名下屬,簇擁著魏王渡過御橋,向著內廷進發。
行至仙居殿附近時,李元儕毫無防備,眼前一花,噹啷一聲火星四濺,一支羽箭撞在胸口彈開了。
竟然有人在內宮伏擊親王!眾人大驚失色,夏侯金率先拔刀,金吾衛們準備禦敵。細看地上那支羽箭,竟然是四羽大箭。
夏侯金左顧右盼,背後冷汗登時冒了出來。此處是一片空曠的花圃,春季剛剛發芽,枝葉剛及膝蓋高,根本沒有可供掩蔽的地方。設伏的人必然對宮內道路、地形了如指掌。
「下馬!快下馬!」夏侯金對李元儕吼道。
李元儕卻不願聽他命令。他想著這些金吾衛都是步卒,倘若有強敵來犯,他騎著馬方便迅速逃走,反正身穿重甲不懼刀劍流矢。
百步遠處,藏身在宮殿陰影中的寶珠「嘖」了一聲,抱怨道:「這蠢貨何時學聰明了,竟然提前穿了甲冑。」
跟著她伏擊魏王的侍衛們慌了神。原本預計跟隨魏王的頂多有一二十名布衣隨從,他們十幾個驍勇精銳用球杖足以應付。誰想到夏侯金老謀深算,竟帶上了持刀金吾衛。一旦他派人調兵增援,局勢就不止以一敵十了。
寶珠並不慌張,再一次拉開了手中的巨闕弓,瞄準目標。
這一次的武器不是李昱的複製品,而是太祖傳下來的真傢伙。李唐開國之初的君主都是名滿天下的神箭手,這張巨闕弓保存在內廷寶庫中,每年祭祀時都會拿出來供子孫瞻仰,有專人精心保養,弓弦都是最新的。
倘若魏王有腦子,就能領會妻舅的意思:遭遇弓箭手狙擊時,藏身人群之中才是安全之舉。騎著馬高高在上,反而會變成活靶子。
寶珠最擅長的就是射擊獵物眼睛這種極小的目標,她低聲叫道:「嘗嘗這招『雀屏中選』!」
四羽大箭再一次離弦而去,避開甲冑,直取李元儕左眼。箭尖深入腦髓,魏王當場從馬上摔了下去。她接著又是一箭,穿透夏侯金的咽喉。
箭無虛發,一擊致命。
「陛下有令:魏王作亂犯上,已經伏誅!余者受反賊夏侯金矇騙,棄械投降者免罪!」寶珠清脆的嗓音響徹宮闕。
失去了皇位繼承人和帶兵將領,魏王方再沒有別的籌碼,驚惶失措,方寸大亂。
金吾衛們本就是奉命行事,一聽作亂犯上四個字,都面無人色。見主將已死,扔下刀劍,頓時作鳥獸散。他們聽著對方叫陣的是一名女子,臨走都來不及看清她長什麼模樣,只覺得這箭法和嗓音都有些熟悉。
黃孝寧高興地道:「公主終於報了當年那一杖之仇!」
寶珠嗯了一聲,表情並沒有變得輕鬆。
四年前一場擊鞠比賽,李元儕下黑手害她墜馬,險些被群馬踩死,事後又假惺惺地道歉求饒。擊鞠本就是危險運動,宗室貴胄也不乏因此瞎眼或是摔殘的,此事無話可說。她事後苦練「鐙里藏身」,終於贏了回來。
假如是普通人家兄妹交惡,頂多不再來往。如今這場皇位之爭,早已不是尋常恩怨,而是你死我活的廝殺。寶珠暗想,這是她手刃的第二個李家人了。
有驚無險地擊敗了魏王,寶珠帶著武器和戰利品回到兄長身邊。於夫人從她口中得知夏侯金已死,立刻騎上馬,以新任太子李元瑛的名義,前去金吾杖院勸降拉攏其他金吾衛。
寶珠見李元瑛卸妝之後,臉色蒼白憔悴,行不勝衣。高強度趕路對他的身體已是極大負擔,沒有歇息立刻強撐病體投入政變中,更是令他身心俱疲。
她關切地問:「阿兄覺得還好麼?」
李元瑛低聲道:「去離宮宣召李承元的人遲遲沒有歸來,不知那邊發生了什麼意外。」
寶珠心下一沉。
他們的謀劃雖在宮內順利執行,然而真正決定玄武門成敗的,唯有駐紮在大明宮外的北衙禁軍。左右護軍中尉,宦官劉守謙、王進良掌握著長安城內神策軍主力,總計六萬兵馬。
就算於夫人憑藉無雙辯才將所有金吾衛拉攏過來,也僅僅四百餘人。倘若掌軍宦官不肯擁立韶王繼位,那一切謀劃就如同水中撈月。汪文貞幾次向劉守謙、王進良試探口風,這兩個老奸巨猾的權宦始終含糊其詞,不予回應。
他們不希望李元瑛這樣頭腦精明的皇儲繼位,但也沒決定到底由誰繼承才能符合自己的最大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