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寶珠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從觀中走出來。門外,於夫人帶著兩名內侍和一乘小輿靜候多時。見她露面,於凝華立刻捧起一頂從頭遮到腳的冪籬,走過來為她戴上。
寶珠乘上小輿,隔著紗簾詢問乳母:「怎麼知道我宿在大角觀的?」
於夫人取出一方巾帕,裡面裹著四五件簪釵,「公主昨夜乘風而去,沿途遺落不少首飾,我猜是往東北方向去了。剛剛見您睡得沉,就沒有聲張。」
寶珠臉上有些發燙,問道:「今早罷朝,怎麼跟群臣解釋的?」
於夫人溫言道:「公主放心,郎君去上朝了。」
寶珠先是鬆了口氣,之後反應過來,怒道:「他這不是能爬起來嗎?!上次見面還同我討論他過世後皇陵選址和預算,害我難過得要命,詭計多端的狐狸。」
於凝華只得無奈微笑。這兄妹倆雖生了嫌隙,畢竟血濃於水,暗中仍在關心對方。
「著禮部與工部準備三件東西,紫金缽盂、錦襴袈裟、金銀雙輪九環錫杖。袈裟的尺寸不要造得太大,跟我差不多高的人穿。」
公主隨口吩咐,於凝華一一記在心間,暗想:看來那小沙彌有下落了。
因厭惡先皇豢養的方士,寶珠近幾年沒怎麼來過大明宮東北角。天亮之後觀察地勢,發現位置很不錯。周邊道觀林立,旁邊是玄元皇帝廟,祭祀李唐先祖老子。大角觀距離宮牆很近,就算把樹都砍了,小賊從牆外翻進來,也能很容易找到她。
最重要的是,這裡距離玄武門更近,方便掌控局勢。百尺樓閣,登高能隨時觀察東北兩個方向的禁軍動向。
寶珠覺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完美住所。改名為「上仙觀」如何呢……
散養就散養吧,狸奴已經識字了。她要寫一張正式的聘貓書,派人送到翠微寺,釘在廊柱上,不怕他看不見。就算他假裝看不見,十三郎就在附近萬年縣活動,已經找到了小的下落,何愁抓不到大的。
寶珠把玩著手裡的革帶,纏在手心裡,猛地一拽。
甩掉尾隨的霍七,韋訓偷了一匹馬,慌不擇路逃出長安城。
他不知為什麼要逃,也不知要逃往哪裡。左肩布料上暈出一點血痕,他夜裡求寶珠也在自己身上留一個洗不掉的印記。翻來復去懇求,她只在他肩上輕輕咬了一下。傷口已經癒合,有般若懺加持,疤痕說不定撐不到十天就消失了。
下次求她咬得更重些吧……
下次?!此念一起,韋訓被自己嚇到了。
勒馬止步,回望長安,但見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大明宮浮在城北高地上,百官上朝時點燃的燈火宛如一道星河,通往九天仙宮。
不知怎的,他忽然感覺到脖頸一緊,仿佛有一道無影無形的繩索,遠遠地把他拴住了。
作者有話說: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遙認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白居易《登觀音台望城》於/厲二位的職位已從郡夫人升為國夫人(正一品),但口頭稱呼依然是夫人武元衡遇刺案後,此後歷代宰相府邸形成慣例,不再種植高大樹木,以防刺客潛藏,這種做法也逐漸影響到皇宮。
在前期遭遇霍七屢次撕傘後,韋訓建言把樹砍了,導致她潛入皇宮會難度增,不愧是殘陽院同門情。
順便想到一個笑話,兄妹倆還真是一對「臥龍鳳雛」(字面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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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從結構上就此結束,後面還有一章對貫穿全文的兩個案件進行最後揭秘。
第233章
長公主聖駕突然降臨寶台寺,沒有給寺內僧人接駕的敕令,便帶著浩浩蕩蕩的隨員直奔而來。
騎兵開道,幡幢獵獵,鼓樂齊鳴,六駕金根車一路直抵山門。內侍省宦官持拂塵、捧香爐,女官手托佛經、香燭、供器,數百人魚貫而入。掌管佛門僧尼事務的祠部司官員,以及公主府屬官緊隨其後。
寶台寺住持懷謙長老驚得手足無措,莫說提前掃灑布置,他連換身像樣袈裟的功夫都沒有,急急忙忙帶著寺中有頭臉的僧人,一路小跑迎駕。
望著這宏大陣仗,老和尚汗流浹背,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這位至尊至貴的天人公主屈尊駕臨,所為何事。她既是攝政監國公主,又是道門領袖,更有死而復生、羽化登仙等等不可思議的神通,簡直是活神仙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