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然後裴家發動宮變,鴆殺大長公主第五望,以亂黨之名族誅葉家,其家女公子招贅所出一雙兒女亦未倖免。
大長公主死了,但兵難無法平息。
有些時候政治家們的嘴臉就是變得這麼快,前一秒還在討伐大長公主亂政,後一秒就討伐裴家殘害皇族。
仿佛諸王們一開始打算的不過是入京與第五望抱頭痛哭良言相勸。而邪惡的裴家卻趁著這個機會謀害了她。
最終裴家接過大長公主的位置,開始了與各地諸王的對峙。
而這對峙,這鬥爭,這複雜的糾葛的讓人不想過腦的前因後果,淡河縣令裴紀堂都沾不到邊。
裴和裴隔著天塹,作為一個旁支的旁支之子,這個姓氏帶來禍患的概率遠大於帶來福祉。
裴紀堂,這個冠年未半的男人有雙漂亮的眼睛,那之中的目光專注,篤定,誠懇。
任何與他長久對視的人都會相信他將忠誠而熱忱地對待自己。
這是一雙適合出現在聖人也適合出現在陰謀家臉上的眼睛,最忠誠和最不忠的人往往相仿。
此刻那雙眼睛正凝視著將要燃盡的燭火,火光在他的虹膜上映出一圈金輪。
他有很多夜不能寐的理由。
淡河縣地處峋陽王第五特與襄溪王第五浱的封地交界處,裴家和諸王翻臉之後他這個旁支的命運還未可知;四方起兵,淡河縣這樣一個小縣城在亂世中並沒有很強的自保能力……
但現在他無暇思考這些,翻亂的卷宗還堆在桌上,裴紀堂已經看了半宿關於城中疫病的上報,直到現在還沒人能確切說出這疫病來自何處,有什麼對症的藥能治療。
他感到這淡河的城牆是困字的外框,緊鎖著他這個不得破局的人。
如果……
「喀喇。」一聲細碎的聲響從屋頂掠向窗戶,裴紀堂起身推開窗。
外面只有很淡,很淡的月色,灰白的光像是一層積了塵埃的蛛網。從樹梢覆蓋至地面。
他定了定神,關上窗戶回到案前,燭火顫抖一陣,將要滅了。
在晃動的光影里,裴紀堂收好桌上的公文。
「有客到嗎?」他問。
不是,等等,哥,內不是我的詞兒嗎。
嬴寒山從博古架邊走出,在他面前站定。
眼前的縣令比她想像中年輕了不止一輪,看著也就二十幾歲。
雖說縣令七品官,但這個年紀做到這個位置,也算年少有為。
他未著官衣,肩上披著一件半舊大氅,漸暗的燭光照亮他的半身。
這個年輕人目光柔和地望著她,態度鬆弛得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