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了凳子來,扶著鴉鴉坐下,扭頭去,關了窗戶以免邪風吹著這個情緒波動太大的孩子。一會要把爐子點起來,熱一點茶給她灌下去,聽她說說這些日子的事情。
嬴寒山是這麼想的,也預備著這麼做,但她一轉頭就看到嬴鴉鴉閉著眼睛靠牆歪了下去,半月前繃緊的那根弦突然鬆開,嬴鴉鴉就這麼沉進黑沉的夢中了。
嬴寒山這人,在未來三百年裡將會在蒿城縣誌上濃墨重彩,張牙舞爪,並在廟會上長期扮演驅邪的什麼青面獠牙的神仙。逢年過節會有人專門把陛下的畫像貼門上,專治小兒夜啼。
現在她不治小兒夜啼,她治這蒿城大小官員睡得太沉。
狗剛睡,雞沒叫,蒿城上上下下的文官全都醒了,武官和士兵們因為之前連續作戰被允許接著睡。跟著嬴鴉鴉來的人不怕嬴寒山,只是有點困,看到嬴寒山在這裡驚訝一下也就罷了,蒿城外面新選上來的小吏也不怕嬴寒山,有的人還能頂著她那張殺人臉對她笑笑,只有蒿城本地原來那些既沒有跑也沒有被嬴寒山上次大清洗掉的就像見了鬼,一個個呆頭鵝一樣縮在一起驚恐萬狀地盯著她看。
這人真是鬼吧!誰家大將軍單騎行動,飛進城裡啊!
嬴寒山沒佩甲,一襲赤衣坐在上首,金眼灼灼得像是要食人的虎。雖然她妹子是個尖牙利齒一身煞氣的吃屍鳥,但比起姐姐那不是一個調調。這女人是真殺人,沒準也是真吃人的。
醫生已經進去看嬴鴉鴉又出來了,嬴寒山擠出一點笑臉給醫生塞了錢,扭過頭去就開始對著所有人磨牙。
鴉鴉不是被她嚇暈的,是勞累過度一時放鬆昏過去的。她本來就活著嬴寒山的半條命,身體裡有死氣,現在累過了頭死多生少,再加上看到嬴寒山心緒翻湧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嘎嘣一聲就跳閘了。
她不應該發火的,加個班嘛,她也加,裴紀堂也加,陳恪倒貼錢倒貼命地加,加班累倒了頂多是心疼妹妹。
但她現在很生氣,生氣在於這群人全在這裡睡覺只有她妹在加班,這滿堂老少上上下下也沒看誰累得眼窩深陷眼底青黑啊,怎麼就鴉鴉累病了?
嬴寒山露出一點和善的微笑,身體向前一傾,把胳膊肘壓在膝蓋上:「各位睡得挺好的。」
鴉雀無聲,沒人敢回她。
「就你們大爺的讓我妹加班加到累病對吧!」
好,風摧秀林她摧這群木頭棍子,一聲能震退同級修士的咆哮震得所有人倒退三步噗嘰跪下,終於有人開始慘叫了:「沒有啊大將軍冤枉啊誰敢讓她加班但她子夜睡卯初起我們攔不住啊!」
慘叫無效,不吃你這套,你可以攔不住但不可以在我妹加班的時候睡覺。
嬴寒山笑眯眯地看著這個答話的人,手輕輕攥了一攥,咯咯聲從手骨傳來。
就在這橫豎好像要出點什麼事的時刻,一個風馳電掣的影子創了進來。
「創」,這個動詞用得絕對沒有問題,衝進來這個人人擋撞人鬼擋撞鬼,掀翻了四五個跪著發愣的文官之後,終於創到了嬴寒山面前,響徹屋宇地喊了一聲「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