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們有罪,她也有罪。
風吹著她垂下的頭髮,裴清秋坐在欄杆上向下看著,她看到她的愛人正在跑向這座小樓。他沒來得及脫下甲,沒來得及整理一下凌亂的髮絲,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可憐極了。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阿秋!」第五翳站下了,不敢再往前走,頭頂的那個影子像是挑在枝頭的一支梨花,好像忽然就要被風吹落了。
他聽到了家中出事的消息,回來只看到兩個孩子的屍首,一個倒在門裡一個倒在門外,一把青色的劍丟在地上。
他跪在血里,去摸那兩個孩子的脖子和手腕,血又冷又黏,粘在他的手上臉上。阿耶,從裴府中回來的時候他們還會圍著他這樣叫,可是現在再不會了,永遠不會了。
是出事了,是來了刺客,是府中譁變。他用力地想著每一個可能,忽然發現每一個可能都是在安慰自己。
直到聽說清秋在觀雪台上,所有的可能就轟然崩塌。他終於緩慢地意識到,啟王在最後看他的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清秋絕不會饒恕他的,她必以酷烈的方式懲罰他。
他活該。
第五翳的嘴角顫抖著,他勉強想要擠出一個柔和的表情,樓台太高了,高得不足以讓他及時上去,從背後拉住她的愛人。
「阿秋,求你了,你下來吧。」
「……我沒有殺你父親,我不會再動裴家任何人……求你了!」
眼前一片模糊,他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別的什麼,劇烈的痛苦快要從肋骨間把他撕裂,他聽到有無數聲音在耳邊尖叫。裴家毀掉了他的過去,裴家殺死了他的至親,他恨!他從來沒有一瞬不恨,天家的血里有陰燃的火焰,要把他的恨燒得蒸乾骨髓。
可是他也愛。
他那樣愛她,愛得好像一根弓弦勒住了心脈,隨時都會因為她的動作而被勒斷。如果她不是裴家子就好了,如果他不是藩王就好了,他手裡捧著這愛不知如何著落,或許這世上根本沒有一處地方能讓他放下它。
他不想想了,他無法想了,有那麼幾秒鐘他希望她走下來,提起那把長劍刺進他胸口,那樣一切就完滿了。
「清秋,阿秋,阿妻,」他喃喃地呼喚著,「下來吧。」
「其他都無所謂了。」
孩子也無所謂了,地位也無所謂了,要他怎樣都無所謂了。既然她恨他才做了這些事,那就全把罪算在他頭上吧。是他殺了他的孩子,是他讓局面墮落到如此地步,是他在最初就該預見這一切卻裝作沒有預見這一切。
「要是不會呢」,那時候他就這麼對自己說,要是有那麼一點可能,一切還有轉機呢?
現在他不再想了。
只要她下來,只要她願意下來,他情願像裴懷瑜那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