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你懷疑他們?rdquo陳澈覺得荒謬，ldquo這一路他們都在幫忙打鬼子，而且他們又不傻，鬼子明擺著要殺他們，他們會反過來給鬼子做間諜?rdquo
ldquo也許他們不是故意的呢?飯店那個內奸照顧他們那麼久了，要對他們動點手腳也容易的很。rdquo何玉銘盯著陳澈對紀平瀾說，ldquo紀平瀾，你一路上有沒有看到背著無線電器材的日本兵，或者上面有個小雷達的裝甲車?rdquo
紀平瀾回憶了一下：ldquo最早出現的小隊裡有一個背無線電的跟著，開打以後就沒見過了。rdquo
ldquo那就是了。rdquo何玉銘說，ldquo我聽說過一種無線電追蹤裝置，只有黃豆那麼大，卻可以不間斷地發出無線電信號。也許德國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身上被安了這個東西，所以他們到裁縫鋪沒多久，我們的位置就被發現了。rdquo
陳澈也想明白了：ldquo你說的對，鬼子早就知道德國人在那裡，留著他們不抓，是因為知道他們根本逃不出自己的手心。鬼子要留著他們當餌，來釣魚。rdquo
何玉銘帶著不以為然的笑地接下去：ldquo這魚就是想要帶走他們的人，你，還有我。原本我們會直奔碼頭找船，誰知道你發現奸細後徑直跑回了交通站，結果想釣魚的釣到了一條會咬人的鯊魚。rdquo
陳澈默然，這樣說來他如果不急著回來通知手下，還不至於整個交通站被一鍋端。
何玉銘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德國人，兩個德國人開始在身上從頭到腳地找追蹤器。
ldquo可是知道了這些又能怎麼樣?rdquo陳澈說，ldquo你很聰明，找到了內奸，可你有辦法逃走嗎?rdquo
ldquo沒有，等死吧。rdquo何玉銘帶著嗤笑的表情看著陳澈，ldquo有幾個地下工作者能死得像你這麼聲勢浩大?跟房子一起被重炮轟成渣，連收屍都省了。rdquo
陳澈看著他：ldquo你好像很希望我死?rdquo
何玉銘笑得好像他就不會被轟成渣一樣：ldquo不如說我喜歡看到你無能為力等死的樣子。rdquo
ldquo就因為我懷疑你是內奸?rdquo
ldquo不，純粹是看你不順眼。rdquo
裁縫鋪的人都投來不滿的目光，紀平瀾不禁有些擔心，何玉銘為人一向低調溫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像吃了槍藥一樣跟陳澈嗆上了。這種時候了要是兩邊還衝突起來那他真不知該怎麼收拾。
好在陳澈對此不以為意，只是笑笑：ldquo我倒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反正都要死了，有你陪葬也不錯。rdquo
話題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他們都沉默下來，汽油還在燒著，等死的人們沉默著。
裁縫鋪里最年輕的倖存者開始低低抽泣，裁縫鋪老闆摸著他的背用方言安慰他mdashmdash他們是父子。
陳澈開始檢查自己的槍，檢查完就開始檢查別人的，把每一把槍上好子彈，與其說他在準備最後一搏，不如說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手閒著。
德國人已經從棉衣的夾層里找出了追蹤器，一個在為自己的愚蠢懊惱，另一個在安慰他。
ldquo你不該來。rdquo紀平瀾突然說，說的很輕，顯然是給身邊的何玉銘聽的。
ldquo你才不該來。rdquo閉目養神的何玉銘懶懶地睜眼看看他，ldquo別人參軍打仗是為了求勝，至不濟也是為了求生，唯有你一開始就是以求死為目標的。一個不想活的人不論對敵對友都一樣危險，因為你拖累別人一起死也不會感到愧疚，若等你當了軍官，你會不會為了自己死的光榮，拉上更多想活的人給你墊背?rdquo
何玉銘即使說這種話的時候也是笑著的，紀平瀾熟悉這種淡漠的笑容，何玉銘就是這樣一個似乎尊重生命，卻又漠視生死，絕頂聰明卻冷漠至極的人，一個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裡，卻能如此深刻地理解他的人，他至死不敢表白的愛人。
ldquo你說的對，我什麼都瞞不過你，但總還有一件事是你沒發現的。rdquo也許知道死期將至，紀平瀾也豁達了一些，可是有的話他就是說不出口。
他其實想說，你真的不應該來，你不應該死在這裡。
你說的對，我的確是在求死，我不想繼續這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隨時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暴露在陽光下，比起在眾人驚奇、唾棄、鄙夷的目光中活著，我寧願像個英雄那樣戰死，至少英雄的光環下人們不會看到我的醜惡骯髒和怯懦。
可你不一樣，你本應該活著回到安平，娶妻，老來兒女繞膝盡享天倫。你應該用你的聰明才智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年輕人，應該事業有成甚至名留青史。你應該還有很多可以坐在陽台上喝著下午茶曬太陽的日子，而不是在這裡跟我一起屍骨無存。
ldquo還有什麼?rdquo何玉銘還在問。
紀平瀾只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ldquo應該還有辦法的helliphelliprdquo
說完他就站起來，先是靠近門口查探了一下衝出去的可能性，然後又在倉庫里四處翻找可以利用的東西。
ldquo臨死還不消停，你就省點力氣吧。rdquo受傷的夥計被他碰到了一下，不滿地說。
紀平瀾不理他，因為太暗了，他扯了一根木條蘸了汽油當火把，繼續在附近翻找，仿佛生機就隱藏在哪個角落裡等他發現似的。
其他人也不理會他，這偌大的倉庫充其量只有一些破箱子破桌子和發霉的乾草，難道他還能找出一門迫擊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