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心事藏不住,全部表現在臉上。景慈知道自己惹人厭惡,儘量降低存在感。
他垂眸輕聲問:「小陸,你喜歡小景嗎?」
「不喜歡,我討厭他。」陸承安接得很快很有力,「我煩他我恨他。」
聞言,景慈無聲輕笑:「我聽說,你18歲生日易感期的時候住在小景的房間裡。你用來築巢的物件,全是小景的東西。」他寬容地說道,「只有想要一個人時,對他有占有欲,築巢期間才會全部使用這個人的東西。」
「一個人的生物本能是沒有辦法騙人的。」
「那又怎樣!」陸承安很兇地說道,「你想說什麼?!」
「我之前擔心你是真的特別討厭小景,但小景又不願意放過你,這種情況很棘手,對你非常不公平。」景慈的臉是蒼白無色的,他總是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你們之間的關係......這同樣棘手。小陸,你不要想著小景是個有理智的孩子,他像他的父親,這一點我毋庸置疑。如果他有理智,那只是因為他還沒有徹底崩潰而已。」
「所以在小景把你帶回家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沒辦法救你放你走,那就告訴你一件秘密......給你一個可以讓你往前看向前走的念頭。這樣你就不會被小景逼瘋,也不會想要自殺。」
「我的兄長,就是被關起來後自殺的。」景慈說道,「當然了,他自殺是因為看不到愛,也看不到希望。」
陸承安心神微顫。
他說的是言悅。
「牧寒雲總說我的孩子是個天生壞種,我不這麼覺得。」景慈說,「我知道他像他的父親但我從來都不覺得他會把你逼到那一步......可我也實在擔心。」
陸承安原本聽得雲裡霧裡找不到重點,他想問什麼樣的念頭能讓一個處於被囚禁中的人繼續往前看、向前走。
「他是個短命鬼,你可以熬死他。」景慈忽然這麼說,「他活不過90歲。而那時候你仍然是青年,還是大好年華呢,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傳進耳朵里的明明是字正腔圓的話,每個字都尤為清晰,可陸承安更加聽不懂了。
他只能看出景慈的嘴巴無情地一開一合,直到後來他皺眉嘶氣,甩了兩下左手站起身來,悲傷地與陸承安告別。
陸承安還是一動不動。他手裡有一支淡藍色藥劑,是景慈走前給他的。
這個之前是准上將、如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的聲音,像魔鬼一樣攫住陸承安。
「別這樣看著我,小陸,我並不是在詛咒自己的孩子......因為我也是個短命鬼。」
「你知道『行走的信息素武器』是怎麼形成的嗎?是因為基因鏈斷裂。」
「這是種天生缺陷,可也是我的天然優勢。」
「如果不是這個環鐲,它在壓制我,牧寒雲在我手中將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
「很遺憾,小景遺傳了我的基因鏈......他的也是斷裂的。」
「我們註定短命。平常如果信息素暴走,只能靠基因劑修復它。但它只能修復幾小時,沒有藥物之後會反彈,所以副作用很大。用掉一支壽命縮短半年。」
「可我沒有辦法。只有在使用基因劑的時候,我的信息素才能從毀滅全城的攻擊狀態變成治癒系狀態。」
「而這些,會是景尚以後要走的路。基因劑用得越多,他死得就會越快。」
「這種基因劑整個星際聯盟還剩兩支,我之前用過太多。我已經用過35支了,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留下一支足夠。」
「剩下這支就給你吧,你可以研究它的成分。」
「如果你想讓他更早死,那就用基因劑扎他。平均兩支就可以剝奪他一年的生命。」
走前景慈的聲音仿佛散在風裡:「我知道,他會甘願為你低下頭顱,露出腺體任你所為。」
活不過90歲,在這個平均壽命高達180歲的星際聯盟里......
這跟以前人類壽命沒那麼長時,活不過35歲有什麼區別。
中途陸承安問景慈:「景尚知道嗎?」
「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沒有告訴過他。」景慈像是想起什麼,很悲哀地笑了下,「可是他猜得到。」
陸承安便輕聲說道:「景叔叔......不是你沒有把他教好,是景尚本身就太好了。」
—
家裡陸霖琪在獰笑,紀邈在尖叫。好吵啊。
好吵啊。
兩天後再見到景尚時,陸承安仿佛不認識他了。
他面色煞白,明明還在呼吸可陸承安卻總覺得他已經沒有了呼吸。只再需要幾十年,這個人就會頂著今天這樣一張沒有絲毫皺紋的、完美的臉躺進墳墓。
又是陰天,沒有月亮,沒有星星。路燈的光被外圍的濃鬱黑暗層層疊疊地攔住,陸承安看不清景尚。
他知道景尚也看不見他。
「景尚。」
「嗯。」
「......做.愛嗎?」
「......嗯。」
陸承安腰腹後背的傷痕觸目驚心,景尚胸膛的枝椏紋路同樣觸目驚心。
「你殺了我的貓......」陸承安不知道在哭什麼,但他的眼淚如火般墜落。
他眼睛血紅、憤怒地揚起高高的巴掌,可卻沒有落下去。
「對不起。」
「......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