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一點都不討厭學校。相反我特別喜歡它,」陸承安打斷他說道,「但我沒辦法待在那裡。我每次踏進學校,都像踩在你絲縷不掛的、任人翻來覆去的肉軆上。」
「你被肆意進入、躪蹂,我總是能聽見你哭聽見你叫。好像我身為你的兒子,也糙過你的身體一樣。那太噁心了不是嗎?」
紀邈驚恐:「我......」
「我完全沒有辦法在學校里好好上學,我總是反胃想吐。」
所以他總是蹭景尚吃蹭景尚喝,一分錢都不願意花家裡的。
他重複道:「惡、心。」
「啊——」紀邈尖叫一聲。
「在學校里的時候,你不知道你和陸霖琪是多少學生和老師的談資。只要有人說你們的時候我都會很生氣,我會上去跟他們拼命。因為我愛你們呀,」陸承安咬牙恨恨地說道,「你們教我這樣是愛,世上沒有人比你們更愛我,我真的很愛你們。我無數次這麼說服自己。」
「可是只有在景尚說你們的時候,我一點都不生氣,而且我會非常清醒地意識到你們就是髒就是賤啊。你們根本不愛我。」
「景尚,在你們眼裡他對我很壞,非常壞非常壞,但在我這裡他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
香菸將燃盡,幾個月沒有聽到他的消息,陸承安依然不知這個人到底是死是活。他說:「是他教我自愛,是他說不應該讓別人碰我,是他說等成年後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可以用惡作劇的方式利用他的權勢自保。」
「爸爸,我有什麼錯呢。」
「我就是不想像你那樣和別人睡覺,怎麼了呢?對,我是你生的我該像你,我好像很賤,但我還是不想和別人睡覺,怎麼了有問題嗎?」
紀邈哭出聲音來。
「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吧,爸爸,」陸承安扯了扯自己身上很乾淨整潔的囚服,腕間的手銬嘩啦嘩啦響,「這些年,我被你們殺了一次又一次,可他救了我一次又加一次。」
「你再看看我的樣子。」陸承安笑容張揚,他是指他沒被判死刑,還能和紀邈說話,用非常堅定的語氣告知,「你看呀,他永遠都在我死去的時候,多救我一次,確保我活著。」
「紀先生,你喜歡的,你愛的,我一直深惡痛絕。你和陸霖琪讓我感到噁心。我現在沒有說謊話,我說的都是真話。」
當爛人的孩子擁有自主意識開始反省,懂得羞愧、躲藏,無法認同爛人父母,他註定要在腐爛的血泥里長成另外的模樣。
第80章
小陳獄警從外面打開探監室的鐵門時, 聽到隔著一扇玻璃坐陸承安對面的紀邈發瘋地嗥叫。
他似是聽到什麼話,又或知曉什麼真相,一時無法接受,只能用大吼大叫迷惑那些浮出水面的認知。可那種悽厲的聲音愈癲狂, 愈能證明某些東西已在他內心根深蒂固。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真的!」
「時間到了。我要走了, 你冷靜點吧。」陸承安從椅子上站起來, 轉身朝門口走去。
他微微側首,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神情,低聲說道:「我覺得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以後不用再來看我......」
話未落, 紀邈突然聲嘶力竭地喊:「景尚死了!死了!」
「景尚死了你知道嗎?!你為什麼要這麼記著他!他已經死了啊死了啊!」那種嘶啞聲音簡直不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 紀邈一直以來都身嬌似水, 音色更是泠泠如泉, 這幅仿佛要報復泄恨的猙獰表情扭曲他漂亮的臉。他瞪著陸承安,自己不好過也不讓他好過,「現在全星際聯盟都知道!景尚貪圖軍功上戰場, 信息素暴走殺了好多人!」
「他自己當然得到報應,沒好到哪兒去!他狂吐血, 還差點摳瞎自己的眼睛。就在他昏迷的時候, 景慈把他俘虜帶回去。他是他爸爸嘛, 肯定不會真的把他當俘虜。可景尚自己撐不住, 不是前天就是昨天, 死啦!」
紀邈兩條胳膊對著天花板重重地一揮,劃出一個圓圈,哈哈地道:「他死的時候還在狂吐血呢,好慘烈的。所有星際聯盟的人都知道!」
探監室的大門洞開,陸承安卻久久立定門前,沒成功驅使雙腿走出去。他仔細聽著紀邈把這則驚天動地的消息帶給他, 厘不清心裡的那點思緒。
有什麼東西正在以非常平緩的速度脫離心臟,向既遙遠又虛無的銀河飛。
他在寒冷里變得那麼沉,那麼重,以致於陸承安覺得胸腔緊縮呼吸窒停。
從小就挨打的陸承安與疼痛為伍,習以為常,痛覺淺淡。他已經很久沒有再感受過痛苦是何種滋味了。
竟連心臟跳動都是種累贅。
「......真的嗎?」陸承安抬起眼眸,看向皺眉呵斥紀邈別發瘋的小陳獄警,「獄警叔叔?」
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地問自己,小陳狂眨眼睛,這是心虛和不知道怎麼回答問題的無措表現:「別人確實是這麼傳,但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了。」陸承安輕聲截斷他的話,腳下沒動,用更輕的聲音對突然嘿嘿哈笑起來像個神經病的紀邈說道,「死了就死了吧......我又不是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