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想做亂臣賊子也就罷了,可偏偏他不會做。其餘有賊心的人又都打不過他,都怕這位再世冠軍侯去投效別的「漢武帝」——能拉攏到蕭不言,那就是已經能半個屁股坐上椅了!
蕭不言仿若能聽見趙縣令心裡在想什麼:「我不做亂臣賊子,但也絕非什麼愚忠之臣,誰值得相助我自會去看。」
趙縣令心下一松。
也就是說,他還並未選出什麼明主,也不會管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一頓飯勉強稱得上是賓主盡歡,趙縣令早已備下了最好的客房供蕭不言歇息。
田柒以為蕭不言在外奔波月余,整麼也會留在此處休整幾日,怎料他卻吩咐:「明日回侯府準備些南下的行裝。」
「又要出門?」田柒吃了一驚,「南下,去金陵麼?」
金陵已經去過太多次,遍地都是蠅營狗苟,實在沒什麼再去的必要。
蕭不言在心中勾勒出輿圖,從隴右至嶺南,他未曾踏足、知之甚少的地方——
他道:「去劍南。」
田柒的臉登時變得皺巴巴的:「劍南?要入蜀?那裡可不好走啊。」
「由此南下至長江,行水路。」蕭不言頃刻間便做好了安排,「此去至少三個月,草原已經出不了亂子了,侯府和各使司一切照舊。」
想了想,他又道:「若期間陛下不慎駕崩,無我手令任何人不准妄動,違者軍規處置。」
田柒驚了一瞬:「陛下不過弱冠之年……」
話一出口,他又想起方才趙縣令所言,登時瞭然——有人要對因喪子而哀慟不已的陛下下黑手了!
蕭不言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莫名:「皇帝又不是非要活到春秋鼎盛。」
往年每次面聖,他都以為皇帝活不過當年,誰知他竟挺到了及冠。
這些年他出過最大的錯便是猜測皇帝能活到什麼時候——如若不出所料,他是活不過今年了。
田柒:「……」
瞧您這話說的,知道的明白您只是不把皇帝放在眼裡,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西北明日就要派人去行刺聖駕呢!
……
自六十多年前天盛大帝召集百工修葺三峽後,於長江逆行入蜀已不再難如登天。
雖說客船不可能深入巴蜀腹地,仍需行商走一段山路,但也比只走陸路不少。
「也是這幾年沒那麼冷。」老船工笑呵呵的,「若是放在十餘年前,江水這時候還凍著呢!」
巫嬰端著煎好的藥,目不斜視地穿過船艙,行至最里側的艙房。
帶著不同口音的交談聲傳入耳畔,她暗自記下有用的消息,推開了房門。
蕭景姝靠在小榻上,因暈船而面色蒼白。
鍾越坐在一側的杌子上,眉頭擰起:「這船醫的藥也太差了些,吃了幾日了還不見好。」
蕭景姝心道,我又不暈船,當然好不了。
得虧上船時瞧見有人趴在船舷邊嘔吐,不然她都不曉得有暈船這種病症。
她捏著鼻子,將那一碗看似苦澀實則沒什麼滋味的藥汁喝了,期期艾艾地看向鍾越:「鍾大哥,你再同我說說話讓我分分神吧,這藥實在太苦了些。」
鍾越心中生出些不忍來。
雖說不曾凍著餓著,可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十五年未曾踏出過那座別院一步,讀的書先生全篩過一遍,捏泥偶般把人塑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一絲一毫逾矩的想法也生不出。
好不容易走出了琅琊的山莊,卻仍舊見識不到天地何貌,只有在需要旁人見一見她的臉的時候才被從馬車裡帶出去。上了船就更不用說,病到艙房都沒踏出一步。
就連這些日子他說的這些話,都是路邊七八歲小童都知道的事,她卻當成罕見的趣聞來聽。
惻隱之心很快又被理智壓下,鍾越於心中嘲諷自己——你忘了父母都是因誰而死的麼?居然能對一個罪人之女生出同情?
他垂下眼睫不去看那張如雨後牡丹般令人憐惜的臉,冷聲問:「想聽什麼?」
即便他神色變得很快,可那一瞬的不同還是輕而易舉被蕭景姝捕捉到。
她熟悉那種神情,同情的、悲憫的、任她予取予求的。
於是蕭景姝微微一笑,柔聲道:「就繼續說一說那位定安侯,蕭不言吧。」
第3章 初相見 長得人模狗樣,卻是個壞人好事……
蕭不言最早成名,是在十餘年前。
那時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瞞下年紀入了軍營,因格外耳聰目明行蹤又不易被人察覺被派去做了斥候。
那一日他的上峰帶人於山谷中埋伏,等待斥候傳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