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氣得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硬得像石頭一樣,不由得更氣了:「你弄疼我了!」
見她似乎真疼狠了,蕭不言忙鬆開了卡在柔韌腰肢間的手。她倒也不避嫌,在他鬆手後便撩起了中衣一角查看。
蕭不言還沒來得及移開目光,便看到了雪膚之上鮮明的指痕,一時失語。
蕭景姝說話時都感覺牽扯著腰間在痛,氣道:「我要是個小孩兒,非被你攔腰掐斷不可!」
她的拳頭又落了下來,不過這次不是在肩頭,而是在胸前。
蕭不言不閃不避地受了,力氣不大,這記拳並不痛。他頗為蒼白地辯解:「以前我抱過孩子的,並沒有弄哭她。」
蕭景姝扶著腰:「就你這手上沒輕沒重的,誰家敢把孩子給你抱?」
「……抱過的,不過是在我小時候。」蕭不言道,「抱的是我的庶妹。」
蕭景姝心頭突了一下。
仔細想來,那是快十六年前的事了。
那時他與智能大師背著屍骨,行至琅琊,剛入城不久,便遇到了急匆匆趕來的蕭二老爺。
「阿泯啊,臨近中秋,你與大師隨我回府中歇上幾日罷。」他這位圓滑又和氣的二叔在面對他時竟有幾分顯而易見的緊張,「不然我也不好同你在金陵的父親交代啊,哪有過家門而不入的道理?」
蕭泯生在戰場,長在長安,雖是蕭氏的長孫,可並不熟悉蕭氏的一眾人。
原因無他,是蕭老夫人不喜他們母子。
陸瓊與蕭成安定的是娃娃親,小時候蕭老夫人是很滿意陸瓊的,只是這孩子大了後沒了早逝的母親管束,竟做起打打殺殺的事來。
倘若她只是陸家女,蕭老夫人不會有半分不喜,甚至會贊一句虎父無犬女,可她是要嫁給蕭家做宗婦的。
宗婦定然不能將心裡都花在戰場上,更何況今上厭惡女子沾染這些事。
蕭老夫人與陸瓊談了很多次,彼此誰也沒說服誰,最後雙雙都打起了退婚的主意。
不做蕭家的媳婦陸瓊是很樂意的,不過她有點捨不得蕭成安。雖說人古板了些,但長得俊俏,又很聽她的話,可惜不可能入贅他們陸家。
眼見又要出征了,陸瓊乾脆把蕭成安哄上了床,吃到這塊肉後覺得也就那樣,而後留下一堆爛攤子拍拍屁股上戰場去了。
出征不過幾日,便有一隊人馬輕裝追了上來,為首的正是臉色鐵青又風塵僕僕的蕭成安,還帶了封聖上命他們儘快成婚的聖旨。
就這樣,他們還是依約成了婚,只是蕭老夫人心裡起了個疙瘩,不喜陸瓊,連帶著也不喜蕭泯這個生而有異,引起聖上不滿蕭氏的孫子。
陸瓊自然不會讓自己和孩子留在蕭家受氣,便借要在外打仗、孩子太小離不開娘等理由常年帶著蕭不言在外。
蕭成安在京為官,府中中饋有同住京城的蕭老夫人操持,琅琊那邊也有能乾的二房,陸瓊便心安理得地不管事到處跑,連帶著蕭不言也不怎麼與蕭家人相熟。
蕭不言不喜人情往來,原本是想拒絕的,可智能大師卻道:「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即便是我們這些所謂『六根清淨』的和尚,也是要體悟人情冷暖的。」
於是蕭不言對蕭二老爺道:「多謝二叔,我同方丈走完這趟便去府中。」
蕭二老爺連聲道好,滿臉都是「侄兒竟真的會說話了」的驚喜。
八月十五當晚,琅琊蕭氏府中特意備下了素齋,請智能方丈上座。
諸人剛落座不久,便有人急匆匆來報別院裡要生了。
除去智能方丈與蕭不言,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智能方丈見狀問:「府上是哪位要添丁了?」
蕭二老爺訕訕道:「是我大哥留在琅琊的一個妾室,喜好清淨,住在山中的別院裡……」
他越說聲音越小,那邊大嫂屍骨未寒,這邊家裡又添新人了,顯得大哥以前的一往情深像個笑話……娘也真是,非得往大哥房裡塞人要孩子,阿泯這不好好的會說話了麼!
蕭二老爺又偷偷看了蕭不言一眼,心中竟覺得侄子不通人情也是件好事,不然這時候該有多難過!
蕭不言彼時確實沒有什麼情緒,只知曉他父親的姨娘要誕下一個弟弟或妹妹了。
倒是與陸瓊素有交情的智能方丈沉默了片刻,問蕭不言:「你在戰場上出生,在戰場上長大,只知道死亡是什麼模樣,可曾見過新生?」
蕭不言長到八歲,的確未曾見過新生兒,於是搖了搖頭。
智能方丈便對蕭二老爺道:「如此,便煩請帶我們師徒二人去看一眼新生兒罷。」
蕭二老爺全然未曾想到事態會是這般走向。當初大哥差人把那個妾室送來時可是囑咐說「把她扔進山莊給口飯吃,不許放出來見人」的,他們府中人都沒正眼瞧過那個妾室長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