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忍不住去看蕭不言的面色,見他神情竟比方才稍顯輕鬆。
有問題就好,蕭不言心道。
這件事暴露出的疑點越多,她背後的水越混,越說明所謂死訊不過一場做戲。他最怕的便是她只是一時興起約了玉容兒在這兒,又偶然被那死士看到,不慎被牽連誤殺。
蕭不言刻意不去想周武話中所透露的玉容兒確實是偶然出現在此處的意味,對兩個面色各異的下屬道:「去節帥府。」
節帥府中,辛隨正在緊趕慢趕地用午膳,戰事要緊通傳頻頻,幾乎吃上幾口就要撂一次筷子。
聽到蕭不言到了的消息,辛隨徹底不用膳了,直接命人撤下了碗筷。
蕭不言滿身風塵,面色也冷,開口更是毫無原先的客氣:「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安排,竟不事先告知我?」
辛隨已然知曉蕭不言已經去過芳茗居,也隱約能猜到他在想些什麼,默然片刻道:「……我的確沒料到玉容兒能在那日跑出去,還恰巧被皎皎遇到。」
這件事的確是她疏忽了。她知道戲班子定然有問題,才一直將他們扣在府中,只不過沒想到那個李順這麼有能耐。
藏得深,查不出確切的毛病,能將玉容兒攛掇出府還不被守衛們發覺,脫身也又快又沒留下痕跡。
辛隨猜測他走得這般容易是藉助了她的那塊腰牌,不過這件事只她一人有數便好。
蕭不言的額角被辛隨那「恰巧」二字激得脹痛,又聽她說李順跑得不見蹤影,忍不住譏笑一聲:「我以往可沒看出辛節帥手底下的人這麼廢物。」
那個李順的主子與皎皎背後的是同一伙人。蕭不言心道,包下那個廂房的會不會是李順?皎皎是不是與李順見面謀劃了什麼做戲假死離開的?
可若是要見李順,她大可直接在節帥府見,省力省事又不會招人懷疑,畢竟她一直喜歡往百戲班子這裡鑽。
蕭不言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帶著恐慌的不安,他將那股不安強壓下去,冷聲問:「那個行兇的死士呢?」
「死了。」辛隨捏了捏眉心,「用了極刑審訊,只說劉忠嗣讓他看了先帝與韋蘊的畫像,在劍南遇到模樣肖似的人不計後果,一律殺了。」
目前為止,辛隨所言句句屬實,可卻引得蕭不言更煩躁——他寧願此時聽到幾句假話。
他繼續問:「皎皎當時為何沒跟在你身邊?」
「她是的學生,不是我的下屬。她說看我那幾日忙自己在家讀書,等忙過去再來請教,我便答應了。」辛隨嘆了一口氣,「或許她是藉此去忙自己的私事,但她是個行事有分寸的孩子,我自然不會過問太多。」
辛隨直視著蕭不言:「我知道你不願信,可她的確被……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又想起那日自窗戶闖入廂房,看見地面屍體時心中生出的悲戚荒謬之感,像是目睹命運是如何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隨後是察覺不對後的如釋重負,可荒唐之感卻更甚。
陰差陽錯地換了臉,可死士想殺的人還是殺掉了,在離她那麼近的地方,在她經營守護了數十年的地方。
僅僅是因為那樣一副容顏,便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劉忠嗣,縱然你是旁人的忠臣良將,可在我辛隨心裡,僅憑這一件事,便足夠我與你不死不休。
無關帝位正統,無關爭權奪利。
只是因為,我看不起你這個人。
蕭不言看到辛隨面上痛與憤一閃而過,隨即又化為年長者獨有的平靜。
他感覺喉嚨里有些堵,發出的聲音都是微啞的:「……皎皎最惜命,即便當時想要護住玉容兒,也不會冒傷及自己性命的風險。」
「凡事皆有意外。」辛隨低聲道,「就像誰也沒想過玉容兒會忽然出現,沒想過劉忠嗣派來的死士會這般放肆,她或許也沒想到會賠上一條性命。」
蕭不言恍若未聞:「而且疑點實在太多了,她到底為何會去那個廂房?既然不想被朝廷來使瞧見玉容兒把她帶進了廂房,又怎麼會疏忽到忘了關窗讓人瞧見了屋中人相貌?而且那麼大一個房間,玉容兒為何坐在梳妝檯那裡……」
辛隨緩緩道:「這些都不重要,從玉容兒出乎意料地走出節帥府起,就一切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一直站在蕭不言身後的周武與田柒兩人已經接受了蕭景姝的「死訊」,忍不住出聲喚道:「君侯……」
蕭不言抬手,將他們還未出口的話堵回了肚子裡。
他對辛隨道:「帶我去看看……屍身。」
第44章 陸瑾祭 「把墳挖開。」
沒有久放的屍身,只有新建的墳塋。
建在蕭不言熟悉的地方,後山的鳳凰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