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同你說明她所經諸事原委,你也會懂她為何這樣別扭。」蕭不言道,「只是她介意這個,我便不好讓太多人知情。」
田柒怏怏地點點頭:「屬下知道了,即便察覺到什麼也不會告知旁人的……等等,君侯!既如此,歷……陛下知曉烏小娘子和七娘是同一個人麼?」
蕭不言面上掠過一絲陰霾:「……應當知曉。」
在劍南時,皎皎估計便與衛覬達成了什麼合作。她來此不是找韋蘊,是否意味著韋蘊已經脫離困境?若無意外,韋蘊此時應當也在北上的車隊中罷。
還有玉璽……有自己在,皎皎不會是替衛覬來找玉璽的,應當是為了太女衛,或者二娘。她當了衛覬和二娘的中間人,說不準自己也和二娘做了什麼交易,於是徐州才鬧了一出白狼獻瑞的戲碼。
皎皎不喜皇室,不會樂意嫁給衛覬,倒是衛覬有強求之嫌,或許還用韋蘊威脅她了。
田柒聞言又氣得鼓起了腮幫子:「那在金陵時禁軍里那個校尉找來個和烏小娘子容貌相似的女郎噁心人,定然有他的授意了!君侯,以往您算他的朋友,如今您算他的臣子,無論哪種身份,他都沒有搶您未婚妻的道理啊!這是看我們西北好欺負麼!」
他碎碎念道:「可惜衛直小郎君命不好,不然屬下看他也差不到哪裡去……」
蕭不言平靜道:「慎言。」
左右皎皎不會真的嫁給他,自己也不會為朝廷效力太久,便不做什麼節外生枝的事了。
田柒恨恨地閉上了嘴。蕭不言起身道:「我去看看那個……公儀仇。」
……
新安郡王府的管家原本想將公儀仇扔進大牢嚴刑拷打一番,不過最後還是遵從蕭不言的意思就近將他關在了府中的一處院子裡。
公儀仇注視著窗外已經開始抽芽的樹枝,面色很是陰沉。
事到如今,他怕是殺不了恪敬公主、衛覬和七娘等人了。
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公儀仇冷冷抬眼,對上蕭不言面無表情的臉。
「皎皎不願意讓我殺你。」蕭不言不願和他多做糾纏,平鋪直敘道,「過些時日我會將你送往琅琊,你就在那處山間別院裡了此殘生罷。」
——他什麼都知道。
公儀仇握緊了輪椅扶手,冷笑一聲:「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是個對家裡人沒心肝的東西,竟能毫無芥蒂繼續為衛氏效力,還和仇人之女廝混在一起。」
「沒心肝的是你。」蕭不言漠然道,「沒有哪個陸家人會幹出叛國的事。」
「叛國?」公儀仇嗤笑道,「朝廷都搬到金陵去了,北邊哪裡還有國在?我充其量只算借刀殺人罷了。」
蕭不言淺色的眼睛毫無波瀾地盯著他:「若你沒有從中作梗,武德太子本可以在那一年收復失地。」
公儀仇厲聲道:「若不是當年皇帝昏庸至此,太子目光短淺,有我陸氏在,整個中原以北都不會丟!又何來『收復』之言!」
「隆慶帝父子是該死。」蕭不言俯身直視著他的眼睛:「可百姓何辜?你大可等失地收復後再對太子下手!你借刀殺人借的是禍刀,平白讓戰亂又延長几年!這期間枉死百姓的罪孽又由誰來擔?」
公儀仇面上儘是嘲弄之色:「百姓?對因君主荒唐才守不住城枉死的將軍百般嘲弄的百姓?這種百姓死有餘辜!」
他永遠忘不了當年求援無果後拖著殘腿回程,路遇從潼關逃亡的百姓邊哭邊罵:「狗屁的將軍!都……了也沒守住城!」
蕭不言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公儀仇說的是什麼了。
恍惚間又回到十七年前,天上一隻鳥雀也無,只有盤旋獵食的禿鷲。血火與煙塵彌散,地面寸草不生,母親選好了親衛送他離開。
臨行前他看到幾個瘦弱的百姓猶豫著走了過來,為首的老媼顫顫巍巍地跪下:「將軍,我們知道大軍沒有糧食了……」
後來他同智能方丈收斂士兵屍骨時,也找到了這些死得不同尋常的百姓的屍骨。智能方丈捻著手中的佛珠,不斷念著佛號:「人相食,亂世之景。」
蕭不言把他們因亂暴露的屍骨重新埋葬回去,低聲道:「他們……至少這幾個是自願被吃的,我也不懂。」
智能方丈聞言微微一笑:「這是大慈悲。」
蕭不言深深呼出一口氣,問公儀仇:「你當初離開時,應當知道糧草不多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