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幫了皇后一些忙,她又隱約猜到了我的真實身份,所以硬要給我一個縣主封號。」蕭景姝道,「我推辭不過便應下了,將封地選在了集州。」
韋蘊的眼睫顫了顫。
集州是她幾十年未曾回去的故鄉。
去年她曾考慮過是否要回故鄉度過餘生,可又怕那裡仍有記得自己面孔的鄉親父老,思來想去之後,還是擇了元妙觀這樣一個有故人、故人又不會對自己身份過多指摘的地方。
「阿娘若想回家去,只需和我說一聲。」蕭景姝輕聲道,「在那裡,女兒也能庇護您不再受任何人的傷害。」
酸澀感湧上眼眶鼻尖,韋蘊沒有立刻做決定,只說:「娘想一想。」
於是蕭景姝給她留了一份國公府的印信,方便她日後給自己寫信。
洛陽的牡丹開得正好,反正成親的一幹事宜蕭不言早早便準備好,只待六月於長安新賜的國公府成親,他們乾脆在此多留了幾日。
留在洛陽的第三日夜裡,蕭不言收到了一封從琅琊傳來的密信。
他披著外袍,在正堂面無表情地將密信在燈盞上點了,送信的暗衛立刻知曉了他的意思,默不作聲地退下。
回到臥房後,蕭景姝柔軟的雙臂纏上了他的腰肢,半仰著臉問:「什麼事呀?」
蕭不言觸碰著她光潔後背上沾染的被碾碎的牡丹花瓣:「沒什麼事。」
他不是個會撒謊的人,語氣里刻意的迴避聽起來實在太鮮明。蕭景姝微微挑眉,從榻上撿起一朵還算完好的牡丹砸在他胸口:「不告訴我,我就不和你玩這種花樣了。」
身上儘是黏糊糊的汁液,她覺得自己和白日裡喝的牡丹花茶聞起來沒什麼兩樣,偏生他喜歡這樣。這人品茶品不出個好來,非得拿她當佐料。
蕭不言權衡片刻,放棄了隱瞞:「琅琊那個人身子不太好了,想要見你一面。」
琅琊的人……公儀仇啊。
蕭景姝已經很久沒想起這個名字了,此時即便想起心中也毫無波瀾,很是無所謂道:「那就見一見好了,到底是長輩呢。」
快活的日子過久了,提起以往的憋屈也不覺得有多難受,蕭景姝甚至有心思調笑:「說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那個莊子裡,成親前故地重遊也別有一番滋味。」
第一次見面的確是在那裡,只是她剛出生,他還什麼都不懂。
蕭不言掐住她的腰身,繼續做方才沒做完的事,喃喃道:「我這一年來總想,倘若小時候對你上心一些,每年都回琅琊看看你,你是不是會好過一些。」
蕭景姝哼哼唧唧:「反正如今過得也不錯。」
五月,蕭景姝在琅琊的山中別院裡見到了公儀仇。
他身子本就不算好,又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什麼都做不了,心神鬱結之下,整個人一日日衰敗下去。明明不過而立之年的人,發中竟已摻了銀絲。
在蕭景姝打量公儀仇的同時,公儀仇也在看她。她這些時日定然過得很不錯,整個人像是被精心照料的牡丹花,豐腴明媚,盡態極妍,任誰看了都挪不開眼。
公儀仇卻將目光移開,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蕭不言,冷笑一聲:「還以為你會像護食的狗一樣把她圈起來,沒想到你倒捨得放她出來見我。」
這一年來公儀仇雖被關在這裡,可蕭不言並未讓看守的暗衛刻意封鎖外界消息,是以公儀仇很清楚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在年初知曉「蕭泯」身故的消息後,他氣得砸了一套茶具。
他當年毫不猶豫舍名換姓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世上還有一個承載著陸氏血脈的蕭泯。他以為終有一日這個外甥會告知世人蕭不言就是蕭泯,是陸瓊的兒子,延續了陸氏的榮耀,可萬萬沒想到如今蕭泯也不復存在了。
公儀仇只覺得蕭不言沒心沒肝,如今看到他心中生出的怒氣遠勝於看到蕭景姝,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好聽話。
「您未免將自己看得太重。」蕭景姝原本毫無波瀾的心緒被他的難聽話激得翻湧起來,諷刺道,「我不過是想帶郎君一起來看看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地方,順帶瞧一眼您的悲慘模樣解解氣罷了。」
公儀仇終於再次將目光轉向她。他的眼底一片濃黑,像是翻湧著無數波瀾,又像是什麼也沒有。
蕭景姝已做好同他唇槍舌戰的準備,怎料他卻用此生對她最柔軟溫和的口吻道:「七娘,我聽說你們要成親了。」
蕭景姝身上寒毛倒豎,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是又如何?」
他沉默片刻,緩緩道:「日後你們的第二個子嗣,可能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