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是南方人,看見雪,無論多少次,都會小小地激動。
霍錦西也在看著她,見她眼眸晶亮,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轉頭看向窗外。
「今年的初雪來得有些晚了。」
第29章 一把黑傘遮住兩個人。
從四合院出來時, 地面上的薄雪已經積了一層。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只不過沒有一開始的大了,胡同外的世界也瞬間就安靜了, 來往行人戴著羽絨服上的帽子,慢悠悠走在雪地里。
老樹枯枝透出一股蒼茫感, 雪花紛紛從橙黃路燈下飄過。
孟南枝伸手接了幾片,輕盈的雪花在掌心停留不過片刻,就變成了一淌水漬。
她肩頭依舊罩著那件羊絨大衣, 衣擺垂到小腿邊,披著倒也剛好,她要是再矮個幾厘米, 這件大衣就得拖地了。
車燈劃破雪夜,黑色轎車駛到他們面前停下, 孟南枝上前去拉開車門,霍錦西俯身,卻沒進車裡,而是從裡面拉了一條深灰色的羊絨圍巾出來。
孟南枝看去一眼, 感嘆這車裡看著什麼都沒有,卻又像個潘多拉盒一般, 什麼都拿得出來。
但坐車上不用戴圍巾的……吧?
她正疑惑, 他忽而側首直直地看過來:「走會兒吧, 消消食。」
孟南枝:「……」
這下著雪的大冷天, 在外面……吹冷風嗎?
但他到底是老闆,孟南枝應下:「好的。」
而後想了想, 俯身抽出車門上的黑傘, 這才一把關上車門。
霍錦西看著她手裡的傘,一時有些啞然。
在北方, 誰下雪打傘的?
但車門已經關上,他便也沒說什麼,等著她過來,上前一步,將手裡的圍巾纏在她脖間。
孟南枝硬生生停下腳步,捏緊了手裡的傘柄。
兩人面對面站著,距離很近很近。
她身上的羊絨大衣衣擺刮過他筆直的西褲,鋥亮的皮鞋踩在她黑色中筒靴之外,像是將她半包圍進他的領地里一般。
哪怕是已經冷到沒什麼知覺的環境下,孟南枝依舊能聞到他身上專屬於他的淡香。
很奇怪,明明剛剛才吃過羊肉涮鍋出來,卻一絲煙火味兒都聞不到。
她不合時宜地想,也不知道自個身上有沒有沾染上味兒。
圍巾圍了一圈還剩很長一截,霍錦西調整了下長度,再圍上一圈,毛茸茸的柔軟圍巾大半部分遮住她的下巴,甚至隱隱快要遮住她的嘴。
她不太習慣,仰了仰脖子要露出下巴,一道微涼的指尖壓住她的下頜,重新給她調整了圍巾的位置。
呼吸凝成白霧,飄散在雪夜裡,孟南枝微微抬眼,視線自然就放在了他低垂著眼帘,安靜給她整理圍巾的面容上。
平時透著冰涼質感的鏡片此時竟也染上了一絲溫度,是他們過近的,交叉相融的氣息。
要是放在幾個月之前,她可能想都不敢想。
有一天,他們會挨得這樣近,他會俯身給她圍上他的圍巾。
調整好位置,霍錦西抬眸,正撞上她直直看著的目光,眸色霎時就柔和了,連帶著聲音也是:「怎麼了?」
孟南枝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快速反應回來:「沒什麼。」
轉開視線看向前方已經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
「那就走走吧。」他說。
「好。」
他們往前走去,去哪裡不知道,就那樣漫無目的,順著街道往前走去。
兩道身影之間也由一開始中間穿得過一個人而漸漸拉近,到最後靠得很近很久了,袖子的布料有時還會輕輕擦過。
孟南枝那麼敏銳,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她沒走開,安靜地垂首看著地面,白茫茫的薄雪踩上一腳,留下一個腳印。
她沒回頭看,也就不知道他們身後,留下了一大一小兩道同步而行的腳印。
兩人慢悠悠走在雪地里,遇見的行人越來越少,直至再也碰不見。
紛紛揚揚的雪花逐漸加密,髮絲、肩頭也很快就白成了一片。
孟南枝仰起頭,看見他髮絲上的雪,看見他伸手取下眼鏡,彈去上面的雪花,看見他挺括的肩頭上也積了淺淺的白。
她忽然就想起了從前見到的一個女人,也是在這樣的雪地里。
她一個人仰著臉,任由紛紛揚揚的大雪飄滿白頭,凍得紅彤彤的手裡捏著張黑白照片,是她的愛人。
因公殉職的他,此生未嫁的她,沒能相伴到白首的他們,連雪滿白頭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