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個住處,又開始下雨了。她拖著行李箱和幾個袋子走到一處包子店的屋檐下避雨,從醒來就沒吃東西,現在餓得肚子疼,便買了三個包子吃。結果雨越下越大,提前把天下黑了,銀白的細絲打在泥里、彈開無數小花。霍眉把濕漉漉的鬢髮別到耳後,回頭朝包子店老闆笑了笑,老闆欲言又止。
過會兒,老闆擦乾滿手的麵粉拍了拍她,提示她擋著生意了。
霍眉把黑眼珠微微往上抬,正準備施展語言的藝術,忽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回過頭,暗夜的雨幕里,席玉麟撐傘在階下站著。他原來就很瘦,現在更憔悴,握傘柄的那節手腕簡直是瘦骨伶仃了。被喊名字的時候,就像是無數次被喊名字中的尋常一次;轉身見他,才意識到已有四個月不相見。
「怎麼大包小包地站在路邊?」
她怔怔地看著他,什麼語言的藝術都沒有,像是小孩告狀,聲音細細的:「你師叔不要我。」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聲音已經顫抖,她原地跺了兩下腳,完全是在哭著說:「席玉麟,他把我趕出來了,你不在他就不要我——」
「我要你,我要你。」他迭聲說,三步並作兩步上來,不知該先拿包袱還是先抓她的手。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話有歧義,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霍眉已經拎起行李迅速鑽到傘下,仰頭望著他,眼神里分明寫著:你去哪,我去哪。
那隻手最後落在她後腦勺上摩挲幾下。席玉麟垂下眼,把本不大的傘打給她。沒走多遠,到了一排老式居民樓前,從左往右數第三棟便是他現在住的地方。
霍眉在樓梯口把行李放下,想要休息一會兒,席玉麟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我......就只能拿個包袱。」
「不用,我上層樓放一會兒。你住幾樓?」
「四樓。」
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席玉麟「想去的地方」。兩年前他就看好了這裡的出租屋,離碼頭、市中心、醫院都近,性價比也是最高的,打算在贖身到買房子之間的過渡期就住這裡。那天晚上也沒別的去處,他搬進這裡,沒把身體當回事兒,畢竟當時尚可忍受,並認為明天肯定會緩解。
誰知到了第二天發展到床都難下的地步,他只能夠到桌上的水壺,沒法去走廊盡頭上廁所,更沒法下樓買吃的。席玉麟非常羞恥地喊了一早上「有人嗎」,最後房東破門而入,免他於遭受活人被尿憋死的命運。他自然得用錢酬謝人家,直到五天後,才能勉強扶著牆走去廁所;兩周後才能下樓。
席玉麟都不敢跟她說這個,怕她笑話,只能對她幽怨的眼神報之一笑。兩人走走停停,費了一番功夫才上四樓,打開鐵門,房間一眼就被看乾淨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張小凳,天花板
中央吊著一個燈泡,靠門口處掛著兩根杆子,濕衣服還在往下滴水。至於說其他衣服都收在敞開的行李箱裡、放在地上,盆里攢了幾雙襪子,席玉麟拿起靠在牆邊的硬紙板蓋住。
第78章 雨檐她「嗐」一聲,又環視四周:……
她「嗐」一聲,又環視四周:「一個月多少錢?」
「四塊八百六十文。」
「真的挺便宜。」
席玉麟觀察著她的表情,試探道:「你出兩塊?」
「行。」
她拿盆下樓接水,沒找著水龍頭,房東太太從窗戶里伸出腦袋說這一帶都沒有水龍頭,買水要交錢。遂買了一桶涼水,這房間又沒隔間,只讓席玉麟轉過去就開始擦洗。洗完了,又很節儉地重複利用,洗了腳。
席玉麟坐在床邊都快睡著了,等她搗鼓完,只穿一條褲衩下去,將一桶水當頭澆下便濕淋淋地回來了。她正抱著輩子舉棋不定地站著,只見他一把將自己的鋪蓋拖到地上,笑逐顏開,連忙鋪好自己的褥子。
他蹲在行李箱前翻出一個小白罐,膝行上床,解釋說是自己前陣子用的藥,能活血化瘀。言罷用食指蘸了一坨抹在她額角,打圈抹開,因為氣溫的緣故,是溫熱的。
「為什麼離開漱金?」
他心不在焉地蓋上蓋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而霍眉既不追問也不罵人,很有耐心地等著他作答。最終,在惱人的沉默中,他道:「我從六歲登台起,從沒出過安全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