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兒對著手指瞥著眼,切了聲。
她倆個往上走,林忱有些不高興,因為鳶兒總說老實話,直把那些她不願細想的事明晃晃披露出來。
及至進門前,鳶兒捅了捅她的胳膊,小聲說:「其實你是記恨她說徐夫人的壞話,是不是?」
林忱僵住,她攏了攏身上的氅衣,一言不發不發了好半天。
於此同時,那些流言仿佛隨風而來。
什麼徐恕其實曾是她娘的姐妹,為了固寵與她父親做了小妾…或是徐家的兩個都是出身風月,她是無父的野種。這類謠言滾滾不斷,雖然滑稽,但意外地受歡迎。
徐夫人從不反駁,她常笑眯眯地瞧著一起說笑的小尼姑轉頭講起這些謠言,添柴加火地將這些無稽之談燒得更旺,再見時卻又似全然不知。
林忱那時倒沒什麼憤怒,她只是疲倦得厭煩。
她問:「何必縱容流言?」
徐夫人卻只揣著手,回答說:「流言再無稽,你我也得活下去。人在屋檐下,總得有所顧忌吧。」
林忱充分領會到了這種「做人留一線」的要義,但不知怎麼的,在徐夫人死後,她卻再也忍受不了別人對徐夫人的一點污損。
仿佛徐恕定格在了那個時間,隨著林忱的童年,一起成為了一副完美的畫。
「是。」林忱不再垂著眼,她目光炯炯地盯著鳶兒:「徐夫人走了,我自可以隨著心意。」
鳶兒接道:「隨著心意,毀的也是自個兒的前途。」
她問:「若真是連這點子酸言酸語都忍不了,乾脆出家算了。」
第2章 空門
林忱冷哼了一聲,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麼,竟沒有再反駁。她抬頭看了一眼鳶兒,接著便推門進了禪房。
她走後,鳶兒的笑臉黯淡下來。
小尼姑嘆了口氣,齜牙咧嘴地沖手上哈了兩口熱氣,自語道:「人不就是得是一忍再忍,直到沒有退路麼…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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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寺中的鐘聲大作,鳶兒路過,毫不意外地聽說徐氏香客丟了個極寶貴的玉佩,現下已然報官了。
而靜持一晚未歸,有好事者早暗示了住持她往城西去了。
官府大動干戈搜了一通寺廟,同時去城西找人,正趕上鋪子老闆出工,將那真假難辨的兩塊玉放在一塊。
人贓並獲,靜持被拖拽走時竟是一臉茫然,連喊冤都忘了。
寺中又添了新的軼聞,叫各位出家人一陣快活。
鳶兒兢兢業業地提滿了水缸,還是決定去後院找林忱。她到時徐氏正在煮飯,屋子裡熱騰騰的。
林忱就在桌邊看書,手邊摞著厚厚地一疊紙,上面習滿了字。
她像個寒窗多年正待一飛沖天的學子,即便是冬日裡,捧著暖爐也要溫書,即便這些經文法令其實對她毫無助力。
鳶兒有些怕徐氏,只站在窗邊敲窗沿。
不一會兒林忱撩起了門帘,傾身出來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什麼事?」
鳶兒不說話,林忱撇了撇嘴,只好出來,說:「我還要溫書,時間緊得很,有話便講。」
她一副不熟的態度,鳶兒卻推了下她的肩膀,毫不畏懼地道:「別假正經,當我不知道你,讀書記得到快,剩下的時辰都用來讀話本子了。」
林忱扯了扯衣服,跟她一道往外走,昨天的事兒誰也沒提。
她們踏著漫天飛雪往山下走,天空灰禿禿的,像是沒刷好的屋牆。
「偷竊了這樣貴重的物品,按律是要砍掉手足的。」鳶兒嘆氣道:「只盼你還存了一絲良心,不要暗箱操作,弄得人連命都沒了就好。」
林忱不愛聽這個,轉身就要往回走。
鳶兒拉住她:「聽說你年後便要走,本是要告別的…」她有些艱難道:「不過現在不用了。」
林忱盯著她。
鳶兒紅著眼睛:「我要嫁人了。」
一時間,林忱緊緊抿了抿唇。她在林中雪地里慢慢轉了兩步,似乎無話可講。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鳶兒的身板。十二歲的豆蔻少女絕談不上什麼玲瓏有致,甚至因為常年的勞作有些發育不良,腦袋甚至只到林忱的下巴。
「還俗倒也是件好事……」鳶兒還沒來得及強顏歡笑,林忱冷道:「是去做妾,還是做沒名沒分的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