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持不動,絕不肯示弱地溜走。
蕭冉看著那一雙眼睛,那幽深的寒林,心頭藏了三年的愧疚與鈍痛猝然爆發出來。
她往前一俯首,貼在林忱微涼的唇上。
在對方尚未作出反應之前,一滴淚落下。
蕭冉翻身跑出去,留下林忱怔在原處。
那滴淚落在林忱的腮邊,仿佛是她自己流的。
紅潮激烈地充斥了她整張臉,對方的淚早蒸發掉,她面朝下趴在錦繡堆里,好一段時間,連呼吸都沒有了。
第34章 出沐
四月里, 上京金水河畔的柳樹已經依依伏地,因著天氣暖得早,柳葉已是陰綠。
出城遊玩的人大多著輕薄的春衣, 今年時興綠色,放眼望去, 許多碧色青色的衣裳,花樣百出。
冠花出沐這一典儀行在京郊獵場, 射後便泛舟出遊, 無論男女, 參加的人眾甚廣。
春遊若是拘著禮數便沒趣,因此太后甚少親自出宮,每年不過由漣娘代表,選有意的官員參與, 帶回些獵物便罷了。
今年有些不同, 三月下旬, 邊關傳來戰報, 彭將軍大敗南蠻,不但將之驅趕至邊境一百里外, 甚至搶回了被劫掠的輜重糧草。
凱旋而歸的功臣,自當出盡風頭。
太后因此親自主持此次出沐,請彭英蓮參加。
如此一來, 朝中便有人上奏, 既然太后御駕臨幸京郊,自然不能把皇帝一人孤零零仍在建康宮。這場春遊要辦,就要辦成百官隨行的冗臭儀式!一個也不能落下。
太后看了摺子, 回絕了, 但沒拒絕得太徹底。
剛辦完一場國宴, 再大費周章有損國庫,因此即便皇帝出行,也要輕車簡從,規格一如往常。
這折中折得所有人都很滿意。
出沐這天由觀星閣算過,是個大好的晴天,微風徐徐,水波漾漾。
眾人在金水河畔停下,搭好營帳,簡單聽了一會訓話,便各自牽馬去了。
林忱首次出遊,在遠離營地的河畔散步,瞧見有人垂釣,有人戲水,河上不少人泛舟飲酒。
她想起自己兒時總是窩在平城的小廟裡,北方春天來得晚,四月里時有飛雪,她便心中暗暗作誓,想著以後必有機會一覽南方風物。
而今雖如約實現,心境卻不似從前單純無憂。
正想著,後邊青瓜忽然道:「主子你瞧,那邊釣魚的那個老頭。」
林忱看去,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稀奇。
那老頭一把山羊鬍子,臉色又黑又紅,像是在炭火里滾過一個來回的深棗,應是常年風吹日曬的結果,偏偏又穿著一身白衣,自顧自拿個破爛魚竿,閉著眼在河邊,看著是要睡著了。
林忱碾著腳底的小石子從他身邊經過,不過偏個頭的功夫,那老頭的眼睛便睜開了。
「殿下?成玉殿下?」他喚。
林忱便不得不停下來了。
「噯,相逢十分有緣啊。」他露出一種市井之人慣有的低微與精明之態,說:「老朽有些看相的微末技藝,殿下若不嫌棄,不妨試上一試。」
青瓜掃了他一眼,問:「你是誰?進此處須得有通行令牌,可我怎麼不認識你?」
老頭「嘿」了一聲,說:「我就一個糟老頭子,自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不過你們也應該看過話本,有人追著看相,多麼風光體面,怎麼還不願意嘛!」
青瓜「撲哧」一下子笑了。
林忱想,從前都是自己起卦騙人,而今竟有人騙到自己頭上來了。
不過聽聽也無妨,便坐在他對面,睜著眼說瞎話地回應了一句:「我不看話本。」又添,「不過想來先生有話要講,我也不急。」
老頭摩拳擦掌,連連應承。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好一會,也不說個結果。
青瓜都等得不耐煩了。
「你看出什麼沒有?」她轉而向林忱,「殿下可得仔細了,一會便要進獵場,可沒功夫玩了。」
老頭低著頭,嘆息道:「看相若是看到好的,我自然也高興。可殿下的壽數太短,模糊難辨啊…」
青瓜面色一白,訓斥道:「什麼東西!看了半天,連句吉利話都不會說。」
林忱止住她,但也不至於相信這老頭子的話,這類「語出驚人」之輩,她這些日子見得不少,此時並無興致再聽下去。
老頭沒想到這點,只當林忱也不愛聽敗興的話。
「常言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欸欸!」他急得把魚竿子扔了就要往上追,然而林忱走得太快,他年紀大腿腳又不利索,到底給落在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