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食指微叩了下桌案,叫人把粥撤了。
「想來不是什麼好事。」蕭冉轉了轉舌尖,回味了一下蓮子的清甜,掃空了倦怠,挺直了身板坐起來,面上又是精神奕奕的樣子。
林忱卻只是合著雙手,闔目坐著,沉沉地像入了定。
室內燭火微搖,距離攻下景陽寨八處已經三天了,可主寨的圍剿卻不順利,山上的人沒法逃走,底下的官兵也沒法攻上去。
此時雨水連綿,即便是想放火燒山也不占天時。
鄭魯才進屋就跪下了,請罪道:「臣對於安西的兵,實在不能如臂指使,要攻的雖不過一小小匪寨,可他們據此多年,又有足量的彪悍馬匹…」
林忱抬手,打斷他問:「你只說,該怎麼辦。」
鄭魯才道:「不如還是從朝中調度武將前來。」
室內一時安靜,蕭冉側眸去看,只見林忱的眸子低成一道完美的弧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的公主殿下素來窮思竭慮,走一步恨不能往前看一百步。
然而是人非神,哪能處處周全?
及此,蕭冉道:「大梁近年來將星凋零,青黃不接,隨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老人逐個去世,他們的兒子又都是紈絝高粱之輩,剩下幾個有才有德的都在鎮守四方。朝里那些酒囊飯袋,紙上談兵也就罷了,真動起手來,恐怕連我都不如。」
她站起來,輕輕鬆鬆地伸了個懶腰,笑道:「錦衣衛我熟,這些年在京城,我和他們搭夥辦的事不少,不如由我出任先鋒,為殿下分憂。」
林忱合著的手微微一顫,長而緻密的睫抖得像燭影下撲撲朔朔的飛蛾。
蛾子很快歇了下來,她抬眼望上去,黑亮潤澤的眼裡依舊只有淡漠。
蕭冉低頭與她對視,俏皮地笑了一下。
鄭魯才在身後為難道:「常侍大人…從前也領過兵嗎?」
蕭冉轉過去,微昏的內室,一點光亮仿佛全照在她身上。
她還是那身紅色的官袍,但並未著冠,墨發隨著這一回頭微微飄動,橙黃的火映在她的眼睛裡,將她整個人襯得無比鮮亮。
「大梁多年未起戰事,你問問朝中的武將有幾個是真帶過兵的。」
鄭魯才一噎,無話可說。
林忱已經移開了眼,看向窗外。
「不行。」她冷冰冰地說。
蕭冉一怔。
正這時竹秀又推門,探頭探腦地進來。
林忱喝了一口案上的冷茶,說:「又有什麼壞事要報?」
她語氣反常的冷硬。
竹秀一貫見到的林忱都是八風不動的冰山,鮮有活人的生氣,此刻直覺她動了大火,哪裡還敢說話。
蕭冉便叫兩人都出去。
屋裡只剩下她們倆,蕭冉便笑了,兩手撐在林忱椅背上,將她整個人環住,調笑道:「我們殿下怎麼不冷了呢?」
她趁機摸了把人的臉頰,誇張道:「哎呀,不但不冷,還好熱!有這麼生氣嗎?」
林忱揮開她的手,公事公辦似的:「你不合適去做這事。」
蕭冉皺了皺鼻子,嫌道:「殿下的嘴比鴨子還硬,遲早有一日遭報應。」
林忱只側著臉跟她僵持。
蕭冉便順勢坐在她身上,用小指去勾她藏在袖子裡的手,她的發掃過林忱的鼻尖,幽幽的香像夜裡的曇花。
好不容易放平了心態,勸道:「朝中的武將能不能用暫且不說,但殿下身在京城之外,太后又不知何時…若是此時開口向京城要武將,那些人必會攻殲殿下心懷不軌。」
她起身離去,憑軒遠望,「朝中看似一潭死水,可底下卻波濤洶湧,一瞬間就能改天換地。就像殿下的處境,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則稍不留神就會翻覆。」
她柔和而堅定地看過來,說:「我要守護殿下,直到風清月明的那天為止。」
第55章 審問
子時一刻, 蕭冉帶著一千錦衣衛並安西的斥候趁夜從小路進山。
他們從城東出去,林忱站在斑駁破損的矮城牆上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