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如此大膽,執劍入宮,形同謀反!」
漣娘一邊虛張聲勢,一邊把趙垣護得牢牢的。
眼看著惹了麻煩,此人連連擺手,卻沒立刻棄劍,反而將之向上舉了舉。
她橫住那把外表看起來十分精緻的寶劍,用力一拔,卻紋絲不動,根本是把只能看不能用的樣子貨。
她臉上是些許尷尬的笑意,雖然有點討好,可卻一眼叫人看出裡邊沒什麼害怕的意思。
語氣明明盡力一本正經,可仍透露出幾分少年人的頑皮與不恭。
「姑姑可饒我這一次吧。」她作了個揖,「本意是不想驚擾皇后娘娘聖駕,可沒成想宮裡的樹跟抹了蠟似的。」
徐恕搔搔鬢角,頗有些自說自話的習慣:「家主大人說,平城一行,我不能再舞刀弄劍,因此隨身的劍並沒有帶來,這不過是個樣子貨呀。」
這樣的行事,在平城可算得上魯莽。
漣娘正欲問罪。
身後的人卻道:「生面孔,是邊地來的?是作為陪侍,還是哪家的旁支,來平城飽覽風光?」
徐恕把劍系好,笑著說:「回皇后娘娘,在下名徐恕,是青海徐氏長女的陪嫁,今日跟著進宮來面見太子。不過,我還以為會在那裡見到皇后娘娘呢。」
她說了半天,也沒下跪行禮,漣娘朝她直瞪眼睛。
趙垣沒拆穿她,只淡淡道:「倘你不表明身份,我倒以為你是北地的遊俠。」
徐恕只是笑。
趙垣離開,她便慢慢地綴上去。
漣娘對這無禮輕狂之輩沒什麼好臉色,沒好氣道:「還請你往東宮那邊去吧,徐小姐此時應當回了。」
徐恕的臉皮不像高門大戶的貴女那麼薄,挨了眼刀仍是笑嘻嘻的。
「我在青海對皇后娘娘的大名早有耳聞,而今親見,總要說上幾句話才好啊。至於我家姑娘,叫她自己走去唄,難道還找不著路嗎。」
方才還說自己是陪嫁,此時連謊都不樂意圓,實在輕狂至極。
漣娘嗤笑她,不再理會。
「不過,方才皇后娘娘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徐恕自來熟地搭話,沒有越過漣娘,但人卻踮起腳來。
她探了探頭,高馬尾在身後盪過來,在從頸邊掃回去。
「我讀了皇后娘娘所著的兵書,就是十多年前那三卷,心裡想著,這樣實用易懂的書,為什麼沒有流傳開來呢?又想著,其中分明還有未解完的難題,可卻遲遲找不到下一卷。」
風中,她像小馬駒似的湊到趙垣的身邊去。
「這是為什麼呢?」
趙垣的心動了一下,倘若她有惻隱,那便是此時發作。
這女孩合她的眼緣,魯直換個說辭也算是灑脫。
於是,她回道:「因為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
徐恕若有所思,對這個答案不做過多的質疑,從善如流地邀人在亭中石凳上坐下。
「那娘娘覺得,什麼才事值得您做下去呢?」
她嚼著亭子裡擺的新鮮瓜果,隨意問:「您已經富貴無極,心裡還想要什麼呢?是太子恭順孝敬,還是太子妃清淨省事?」
趙垣聽了這兩個問題,冷笑一聲,並不說話。
心道這是把她當成飽食終日的老婆子了。
「好吧。」徐恕轉了轉眼,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方才是瞎說的,我這人不大聰明,總愛說蠢話。那麼,姑且再讓我猜一猜…」
她握劍的手心裡出了冷汗,因著即將出口的話,因著將要一錘敲定是否憑藉那幾本兵書認錯了知己。
「我猜,娘娘曾經必是想做將軍來著,可做將軍也要時機,這世道沒有給娘娘這份機緣,所以您現在決定做主帥。」
徐恕掩飾般地笑笑,稚嫩的面上卻有些緊張。
趙垣飲著桌上的茶,冷茶入腹,引起一陣絞痛。
她摸了摸肚腹,搖頭道:「無論是將軍還是主帥,都逃不開成為一步登天的蠢貨。不過相較來說,你的話也算是褒揚了。」
彼時徐恕心中雖有無盡之意,但卻暫時並未懂得她的話。
不做將軍,也不做主帥,那要做什麼呢?
她正在想,趙垣卻難得主動開口,問:「那麼你呢,你想做什麼?」
那雙平和的眼眸似乎要把人看透,在這樣的目光下,徐恕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她掏心掏肺地捋了半天,最終說:「我嘛,既不想做將軍、也不想做主帥…我自小渴慕聖賢之道,曾經的諸位聖人為後世照出許多光明的路,我也願如他們一般,哪怕不能做燈燭,那麼便做一隻熒蟲。」
「比如?」趙垣一直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身上尋找什麼。
「比如,有一處我夢想之地,稱作文淵,那是天下女子讀書的地方,在那裡,一代又一代的女官興起。每個人都將成為自然的人,都將成為真正的由心之人。」
第59章 番外(六)
徐恕在院裡挽著袖子, 用水泥在牆上雕刻一朵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