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摸了摸鬍子,說:「不,只是為了殿下的名聲考慮,也不應當如此自污。」
林忱冷笑了一聲,道:「先生想過沒有,若今日是御駕出行,這裡本該清理街道,不准閒雜人等靠近。可他們非但敢公然攔截車駕,還明目張胆的圍觀,足見我的位置並不受認可。無論我怎樣做,怎樣柔和仁慈,他們都不會認可,這是我的身份決定的。而且,我本就沒想過有什麼好名聲,現在唯有畏懼,才能鎮壓□□。」
「唉。」李仁嘆了聲,「可這樣的話,殿下的身後名只怕會比從前的太后娘娘還糟啊。」
林忱不以為意:「一時流言不過如風般容易轉向,歷史的考據卻不會輕易更改,若是世人輕信,我無話可說,亦不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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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時,天將將黑下去。
林忱先換了身衣服,又仔細端詳自己的臉,確定上邊什麼也沒有,才踏進暖洋洋的內室。
她站在屏風後,聽見雀兒天真爛漫的聲音。
「我想明白了,以後嫁男人確實不好,萬一像趙郡守那樣,成了親還想著別人,拈花惹草的,真是氣死人了!」
蕭冉帶著笑,散慢地補充道:「是啊,就這樣旁人還贊他對妻子好,一往情深…我看是天性老好人罷了。」
說著,望見林忱從屏風後走出來。
她笑容一滯,想起林忱從前那副醋包子的德行,趕忙改換口風,說:「殿下回來了,看我讓人從外邊帶了什麼。」
青萍從外邊的雪地里掏出一隻油紙包著的冰糖葫蘆。
雀兒瞪了瞪蕭冉,一邊努嘴一邊默聲說:「大騙子。」
林忱對此卻很受用,不但對姓趙的話題沒什麼表示,且還十分溫和地坐下來問今晚吃什麼。
青萍給她報菜名,外邊的雪紛紛地開始下,暗紫色的天空上星子遍布,室內溫和如春,油黃色的燈光搖曳生情。
用完飯後,三個人聚在一起打牌,又拉了青萍青瓜觀戰。
上京的紛擾,平城的暗流,一切都湮埋在大雪下。
直到熄燈入睡,蕭冉躺在她身側,仍舊沒有提今日的所見所聞。
風霜呼呼地穿堂而過,上京又來了幾封信,江清漪的蒼黃色信封褪了色,夾在床縫裡,蕭冉趁夜披衣而起,在燈下讀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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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新歲將至,文心也得了幾日假,趁著天氣晴好,便趕著來接雀兒。
過了這一冬,來年上京事了,新建的女學就要開課了。
她踏進林忱暫居的府邸,打量這通透的採光,木質的地板仿佛能開出花來似的散發著芳香。
雀兒圍著紅色的小披肩,蹲在地上擲骰子,望見她來,興高采烈地站起來行禮道:「文大人!」
文心摸摸她的頭,說:「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好聽殿下的話,照顧好常侍大人?」
雀兒心虛地低下了頭。
前些日子她們偷溜出去,回來蕭冉就病了兩天,把殿下心焦得夠嗆…
她不敢說實話,只好轉移話題道:「文大人是來找殿下議事的嗎?李先生在裡面呢,要不你先去那邊找冉姐姐吧。」
文心瞧著那雙澄澈的大眼睛,心下狐疑。
還不等開口問,裡邊傳來兩聲咳嗽,青瓜出來說:「文大人,請進去吧,殿下正好有事同兩位一起商議。」
文心暗暗指了指小雀兒,示意等到出來再說,而後進了內室。
李仁正坐在旁席喝清茶,林忱一個人坐在主位上擺弄棋子,文心看過去,發現殿下心情似乎不錯。
林忱慣常是不好接近的,年少時尚存幾分稚拙的童心,可長大後便只剩沉鬱。
不過今日,日光打在她微微低下的側臉上,那密密的睫上宛若落塵,竟有一種悲憫而親和的神態。
來了平城之後,她變得有些隨意閒適。
文心在李仁對面坐下,笑著問她:「難道是上京傳來了什麼好消息,讓殿下這般高興?」
林忱搖搖頭,說:「既定的事,沒什麼高不高興的,左不過是在等他們獻降的誠意,趁這個機會,把殘餘的隱患都清理掉。」
文心問:「是肅王?」
林忱點點頭:「還有那些趁勢起鬨的牆頭草,我回去以後一個都不想看到。只有讓他們怕一次,以後才不會三番四次的有麻煩。」
李仁接口道:「殿下可不是為這殺生之事喜悅,她是高興女學的事終於辦成了。從前太后想在文淵閣招募上學的女子,可朝中響應者寥寥,現在名正言順的學堂辦起來,總算開了個好頭。」
提到這個,文心也很高興,說:「正是這樣!」
三人喝了一會茶,文心忽然想起一事,拍案道:「差點忘了,殿下,我還有個學生想見你一面。」
李仁打趣道:「你有幾個學生?個個都這麼上心,可真是辛苦。」
文心笑:「這個人可是殿下的老相識,是非見一面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