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眉眼掃過來,仿佛一柄桃花扇從天上掃下來漫天星辰,盡數落在她身上。
蕭冉心裡也很驚奇, 自己也疑惑為何這麼多年, 她看林忱這雙眼卻還是如此動心。
她撫上林忱的側臉, 後者偏頭,依偎著她,比從前更柔和,也更好哄了。
蕭冉知道,這是心疼她病了的緣故。
「殿下知不知道,你是我心中珍寶,我只願所有人都愛你敬你,不願你受半分詆毀…可那終究是不可能的。所以,至少在我們走後,我不希望在街頭坊間,聽到的都是不屬於殿下的虛妄惡名。」
蕭冉把頭埋低,緊緊地抱住她不放。
林忱順著她的長髮,說:「即便沒有她,以後也有機會慢慢把名聲變好。」
「可是,終究不能放任這些惡意的編排不管。」蕭冉道。
林忱嘆了口氣,說:「也好吧,你答應她什麼了?」
蕭冉笑了笑,道:「殿下猜一猜。」
林忱想了一會,把頭倚在柜子上,笑著說:「累了,不想猜,你告訴我吧。」
蕭冉轉到她側面,用梳子給她梳頭髮。
「她叫我把江言清留給她處置,我想著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答應她也無妨。」
林忱閉著眼,依偎著她說:「她就這麼篤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蕭冉微微頓了頓手,道:「殿下曾經叫我好好觀察一下江清漪,從前我不以為意,不過前段時間,我了解她倒比從前十多年都深。她這人有意思得緊,放她一馬也許好處比壞處要多。」
林忱看著她,說:「你要放過她嗎?」
蕭冉默然半晌,點了點頭。
「漣姑姑從前同我說,官場之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就像她同我父親,雖說相看兩厭,可到底還得一起共事,棋盤上的棋子各司其職,才能完成完美的一局。」
林忱抓住她的手,放掉梳子,低頭斂眸說:「可你不是棋子。」
「我是你永遠的朋友,如果你願意,害你的人、你不喜歡的人,都是你永遠的敵人。」
蕭冉怔住,片刻回神,臉上竟有些發熱。
她趕緊甩開林忱的手,有些心慌意亂,好半天才平復下來,開玩笑道:「那當然,因為殿下是執子之人嘛。」
林忱沒說話。
蕭冉偷偷去看她,見她面目低垂,無喜無悲的樣子。
「不過,殿下這樣偏愛,我還是得回報一下。」她笑著吻了下林忱的額頭,接著又去吻她最愛的眼睛。
林忱說:「我看不見了,以後都不能下棋了。」
蕭冉說:「沒關係。」
「假如我以後真的看不見了怎麼辦?」
蕭冉的心痛了一下,說:「那麼以後我做殿下的眼睛,片刻也不離。」
**
上京陰雨,霏霏的雪無休無止,下得大街小巷一片濕滑。
江月滿走向戶部議事廳,那裡早已人滿為患,大多數是炎炎夏日裡叫囂的最厲害的一批蟬蟲。
他們有的攛掇肅王登基,有的應和著魏家的論調忙著搶三大夫的位置,還有的趁蕭冉被困府中說過不少風涼話,總之秋後算帳,一個都跑不了。
戶部尚書原同文淵閣不對付,本就是林忱在事變里要清剿的對象,這下子乾脆不掙扎,任由這些人在自己的堂子裡哭天喊地。
他攤在位置上一言不發,並不參與那些如何保命的計劃,不妨冷眼向外一看,見江清漪左手撐著傘向院裡走來。
她那隻手套上的銀絲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在這樣的陰天也閃著微光…戶部尚書一邊想,一邊起身去迎接她,大笑道:「江大人,你也是來這,和這些人一起為以後的自己哭喪嗎?」
江月滿看了他一眼,沒理會這發瘋的人,徑直走去裡面。
她一進場,立刻招來所有人的目光。
憎惡者有之,欣悅期待者有之,麻木看戲的也不少。
「江清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來幹什麼?」魏家人冷眼嘲笑。
「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也不至於落到此地!」有附庸肅王一黨的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江清漪看他,實在不懂。
選擇是他自己做出的,附庸者本不少他一人,說到底,他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別人風光的時候他喊破了喉嚨也不見得引人注目,別人敗落的時候他歇斯底里地推卸責任也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