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印還小的時候,經常被法空大師抱著站在上面,眺望遠方的空山雲海。
等他稍大一點,便會帶上木魚,獨自爬到上面,一邊敲木魚,一邊看著遠方的山和雲念經。
等到寶山寺被屠,師父被焚化,他想念師父的時候,便會來此打坐,讓心平靜下來。
拂開石台上的積雪,無印在上面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閉目誦經。
他念著那些牢記在心的經文,一字一字,無比虔誠,心相世界中那尊高台上的佛卻在這一句句中,漸漸生出了更多裂紋。
他誦了三天三夜,從天亮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亮。
第二日傍晚,下起了大雪,雪落在他身上,漸漸堆了起來。
無印仿若未覺,繼續誦經。
到第四日時,低低的誦經聲終於停下,他的身上已堆滿了雪,高台上的佛裂痕也已爬滿全身。
無印靜靜睜開眼,又慢慢跪倒,用凍得通紅的手撐在石面上,朝昔日的寶山寺拜了一拜。
「師父,無印不孝,六根不淨,眷戀紅塵,自願墮入世俗苦海,望師父勿怪。」
他起身站在石台上,望著遠處的空山雲海,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轉過身,告別這個自幼成長的地方,下山往草廬行去。
大雪下了兩天,山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道也被掩蓋在了下面。
行走艱難,無印乾脆提氣縱身,踩著雪朝山下飛去。
但或許是他使力太急,沒飛一會兒,小腹就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這股刺痛來得突然,無印眉頭一皺,身形不由滯了滯,在雪面上停了下來。
停下來之後,刺痛就慢慢消了下去,變成了微微的隱痛。
他在小腹上按了兩下,沒感覺有什麼問題,便不再管,繼續縱身飛掠。
這次腹內的隱痛沒再加重,無印飛了一會兒,很快就看見了草廬的棚頂。
草廬上同樣堆滿了雪,只露出一個尖尖。
這幾天大雪封山,山道都看不見,他們要下山,估計還得等一陣子,也不知道他在山上的這幾天,那人等急了沒有……
想到等在草廬中的人,無印唇邊不禁露出一點微笑,在門前輕輕落下。
草廬的門是關著的,只有窗戶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條縫。
他正要推門進去,卻聽旁邊的窗戶里傳出一道嬌媚的女子聲音:「那個無印和尚,真要答應跟你成親?」
無印一怔,手不自覺停了下來。
屋裡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在外面,還在毫無防備地交談。
無印熟悉的那道聲音笑了一下,嗓音依舊如記憶中清朗,卻帶著他不熟悉的嘲弄:「他說要上去處理點事情,等回來就下山跟我成親,呵,那個蠢和尚,我隨便哄他兩句,他就真以為我喜歡他。」
「聽說他把佛寶舍利也給你了?」
「不錯,不光給了我舍利,還主動說要跟我雙修,幫我解小香山那隻小狐狸的毒。」
「小香山那隻狐狸?那毒對你根本沒有影響吧?」
「是沒有,我本只是想借那毒騙到舍利,沒想到他居然主動獻身。」
「去,做什麼委屈樣子,你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得了便宜?這可真是冤枉我,那和尚脾氣硬得像塊頑石,我日日伏低做小,哄他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在床上也像個木頭,動都不動一下,哪有你,知情識趣……」
「哎呀,討厭!你往哪摸……」
嬉笑聲從窗縫裡飄出,一字不落地傳入無印耳中。
唇邊的笑意僵在臉上,先前歸家的喜悅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從頭頂一直冰到腳底,凍得透體生寒。
他仿佛一座冰雕般站在門口,聽窗戶里傳出斷斷續續的淫靡聲音。
小腹處的隱痛似乎又漸漸強烈了起來,但胸口的痛楚卻蓋過了一切。
斷續的污穢聲音里,還夾雜著兩人的交談。
「你家那位大師……不會這會兒回來吧?」
「不會,外面雪這麼厚,他不憨不傻,怎會這時候回來。」
「那萬一呢?他不是修為很高嗎?」
「怕什麼?憑你我的耳力,還能發現不了他?」
「也是。」女子嬌笑道,「我們兩隻狐狸,怎麼也能聽見他的動靜了,你那遮掩妖氣的辦法真好用。」
……遮掩妖氣?
無印瞳孔微縮,慢慢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