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是一個儘可能活在當下的人,她堅信路是走出來的,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想得太遠反而會磨滅意志,望不到頭的希望就是絕望。
若非這樣的性格,她不會有骨子裡的樂觀堅韌,也無法在異世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
既然還有十年時間,世態多變,將來的情況又如何?她未雨綢繆也無從籌起,乾脆先不操心這件事。
穆若水湊過來悄悄問她:「是什麼?」
兩人都戴著面具,說話間冰涼的面具貼在她的耳後,呼出的氣息又是暖熱香甜的。
傅清微猝不及防,扭頭捂住了自己發紅的耳朵。
穆若水:「?」
傅清微心想:再這樣下去,感覺自己先熬不過這十年了。
今晚回去又要……哎。
結果今晚回去沒辦法自我紓解,因為明日要去鋪子裡定製西王母的神像,她們暫時歇在了城內客棧。
她們倆住一間房,分兩床被子。
穆若水早就見了周公,傅清微睜著眼睛熬到後半夜,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精神不濟。
「師尊,你昨夜沒睡嗎?」
「睡了。」傅清微咬著她早起買的燒餅,懨懨地說,「做了一堆夢。」
「夢見了什麼?」
「忘了。」反正沒夢見師尊,否則現在她就沒臉見人了。
穆若水兩手托腮,若有所思地坐在對面端詳她。
上午去找先前的鋪子定製神像溝通細節,順便購入了一批硃砂黃紙,穆若水逛了逛雜貨鋪,傅清微則去買了些酒,一塊放上騾車。
傅清微在現代是不喝酒的,落入異世十年,也學會了月下獨酌,酒入愁腸,大夢一場,長醉不復醒。
月色明亮的夜晚。
傅清微在院子裡擺了竹椅和憑几,回房間珍惜地熏了些返魂香,坐下給自己倒酒。
穆若水趁她看向牆角的小三花,手偷偷伸過來。
傅清微背後長了眼似的將她手截住,說:「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穆若水不忿:「前段時間你還說我是大人了!」
傅清微:「是大了,但還不夠大。」
「長到你一樣大就可以嗎?」
傅清微不清楚她說的是年齡還是胸,統統當成前者:「等你二十歲,就可以喝酒了。」
「及笄也才十五歲!」
「為師的規矩就是二十歲。」傅清微淡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冷酒入喉,更覺辛辣。
她喝酒的次數很少,仍不習慣,辣得嗆咳,但十分暢快,尤其是眼淚跟著一起流出來的時候。
師尊說她水多,她哪裡的水都多,怎麼會有人十年還這麼不爭氣,總是當小哭包。
師尊要是見到她這樣,一定會笑話她的。
穆若水見她眼神望著虛空,半點不分給她人,一杯接著一杯,就知道自己該退場了。
她沒有一日不在思念她的妻子。
她的世界也從不曾真正向她打開。
畢竟她只是她的徒兒,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又不是……
是什麼呢?十四歲的穆若水想不出答案。
她打完坐走到窗前,月涼如水,外面的桌椅收得乾乾淨淨,連給她收拾殘局的機會都沒有。
傅清微會在喝醉以前回房,絕不會在她面前醉酒,連醉話都不肯讓她聽到。
穆若水走進庭院裡,空氣里殘留著酒香和返魂香混合的氣息。
她腳步輕若無聲地來到傅清微的房間,透過紙窗看燭火映著的窈窕身影。
傅清微無端清冷的聲音隔窗傳出來:「去睡吧。」
穆若水垂眸:「是,師尊。」
屋裡的燭火滅了,滿室靜寂,月光撒落在窗沿,被隔絕在屋外。
穆若水的腳步撤了回去,慢慢地步入對面的房間,關上房門。
*
今天就是工匠上山修偏殿的日子,蓬萊觀又要熱鬧些時日。
待偏殿落成,蓬萊觀就徹底是後世蓬萊觀的樣子了。
穆若水睡飽了覺,打著哈欠從房間出來,傅清微正在院子裡練功,面色紅潤,精神飽滿,昨夜的疏離消極仿佛是一場夢。
見穆若水站在門口醒盹,莞爾道:「過來陪為師練練。」
只要不把她丟進陣法裡,一切都好說。
穆若水來到院子中間,陪傅清微練了好一會兒,她的基本功紮實,除了與天罡北斗有關的步法實在不感興趣,身法爐火純青,與傅清微不相伯仲。
再過十年,應當能青出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