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精緻,弓不大,兩尺長,兩端金絲木雕花,中間的竹胎上髹著亮如鏡子的黑漆,箭囊是錦緞鑲紅香牛皮,每一支箭羽都雪白硬展,一看就是好家什。鳳棲心裡喜愛,不由又笑著謝恩了一次。
官家道:「哎喲,剛剛那一齣戲可是唱得極好的!我們也別閒話了,讓重唱一遍,好好聽一聽那唱腔和琵琶。」
鳳棲不合時宜地又插嘴:「哦,對了,高雲桐是最早發現斥候是北盧的,要不是他一個對付兩個,只怕打贏架的是他呢!這個人應該算立功了吧?怎麼聽說是要刺配啊?」
琵琶聲恰好響起。
官家卻因這兩句話而注目在鳳棲那裡,好一會兒才說:「哦?他有功啊?」
鳳棲壯著膽子,擺出一副小兒女不大懂事的模樣,實則心裡未免忐忑。
但卻看著官家的目光輕輕飄到了她父親、她哥哥的臉上,那目光釘子似的在兩個人臉上巡睃了一會兒,才笑道:「既如此,府尹應當重審高雲桐。」
回到家已經天黑了,做兒女的理應給父母定省。
王府里氣壓極低,晉王和王妃都是一句話不說,臉上結了冰一樣。
進了正屋,不等幾個小輩定省,周蓼就來了一句:「官家今日對大王的猜忌,怕是到頂了。」
晉王鳳霈一拍桌子:「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周蓼不甘示弱,冷笑道:「我請罪來著,我原不配為大王教養兒女。」
鳳霈簡直要吐血。
女兒是他寵出來的,兒子的紈絝形貌也是跟他學的。周蓼是大儒之女,相公之女,端方賢德,誰都知道嫁給他嫁委屈了,可他當年不想娶她,也不能從心所欲不是?
他的目光四處看了看,抓起桌上一條黃楊木鎮尺,先給兒子鳳杞胳膊上來了一下子,怒罵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你怎麼就是不知道收斂?!」
鳳杞疼得齜牙咧嘴,不敢發犟,當場就跪下了,帶著哭腔說:「爹爹,兒子知錯了。」
一旁兩個女孩子也都跪下了,伺候正屋的丫鬟們頓時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鳳霈說:「這裡不需要人伺候,都出去!」丫鬟們趕緊退了出去。
他又一環顧,對三女兒說:「玉卿也出去。」鳳枰看了妹妹一眼,也趕緊起身出去了。
鳳棲跪在旁邊,如有芒刺,欲要為哥哥求情,還沒開口,就聽見父親帶著顫聲兒罵他:「你不想當這個太子,我也並不想你當但是,如今你有回頭路走嗎?太子干政是大忌,他根本就不想放權你不知道嗎?北邊斥候的事關係到是戰是和,高雲桐的事關係到章誼和宋綱的黨爭,你不知道嗎?打聽什麼打聽?」
越說越氣,鎮尺照著鳳杞的肩膀、胳膊就是幾下亂打。
鳳杞素來是公子哥,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都穩不住身子,一雙手到處護痛,眼淚也流了下來,一疊連聲地求饒:「爹爹別打了!兒子再也不敢了!」
鳳霈也是老淚縱橫,拿鎮尺指著兒子的鼻子:「你不用跟我說求饒的話,等過繼的禮成,你就是太子,指不定那天就是皇帝了!到時候我也不再是你的爹爹,兩兩見面時還得我參拜你呢!只看你有沒有這個命吧!」
鳳杞哭著泥首叩頭:「爹爹這話,兒子不敢領。爹爹就是爹爹。」
鳳霈愈發氣怒,一腳跟踹翻了他:「你胡鬧!這話也敢說,你怕送不了我的僭君之罪?」
鳳棲趕緊膝行幾步攔住父親:「爹爹,真真不怪哥哥!」一時也淚下。
鳳霈舉起鎮尺,但對嬌滴滴的女孩兒家,怎麼也落不下去,最後只能指著鼻子罵道:「只怪我素來太慣著你了!這種事你能參與?無知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