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霈覺得這未嘗不是個口子,故意湊過去為郭承恩加了一杯溫過的酒,話語因而也湊在了他的耳邊:「剛剛從應州過來,很不容易吧?」
郭承恩遲疑了片刻,終於笑道:「自然不容易。靺鞨蠻夷,打仗很有一套。」
曹錚咳嗽了兩聲。
郭承恩卻真正是誰都不打算得罪的,面對皇帝的親弟弟晉王,他也顯得很坦誠。
他先揮退了屋子裡彈唱的歌姬,又示意其他侍奉的丫鬟也都退下,才說:「實話說,我擺了應州節度使一道,那位節度使是出了名的酒囊飯袋,守著一城的糧草卻根本不會打仗,所以才那麼倚重我。我想應州城防不行,遲早會被溫凌攻下,然後溫凌若能持有充足的糧草,往北誠然可以支持到打下雲州,但若是靺鞨人不守信,一路往南,并州就危乎殆哉。所以我給他使了招『黑虎掏心』,他沒有糧草,支持不了很久。并州城堅固,他一定不敢輕易圍城困鬥,只能往北打草谷,俟他疲弱的時候,我們再跟著撿回應州和雲州,也省得靺鞨老說什麼『燕雲十六州是送與南梁的』。」
曹錚見他口無遮攔,臉色難看。
鳳霈聽他這麼擠兌溫凌,臉色也很難看。
鳳霈喝了一口酒,借著酡紅的酒顏蓋臉,問:「將軍想法不錯,但這麼一來,靺鞨豈不與我們鬧翻了?」
郭承恩說:「靺鞨人唯強者馬首是瞻,我們只要足夠強大,他心裡再埋怨,也不敢怎麼樣。我現在這樣豕突狼奔地到處躥,無非是知道自己實力不足,只能先養精蓄銳。將來有一天,誰他媽還伺候這個蠻夷!」
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睛裡精光四射,轉而舉杯對鳳霈:「九大王,你日後但看我思慮得對不對。」
鳳霈自小是當藩王培養的,根本毫無政局之觀,腦子裡只想著:你這樣坑蒙拐騙,鬧得靺鞨敵視我們,我女兒在溫凌身邊的日子豈不難過?!
想著,他就不由問:「啊,那麼,郭將軍可聽說過和親溫凌的燕國公主,現在怎麼樣了?」
郭承恩黑白不分的一雙小眼頓時瞥過來,俄而笑道:「進了幽州後,我和溫凌就分道揚鑣了。溫凌在涿州就就有了新寵北盧二皇子之妾,後被北盧偽帝發往教坊司做了娼.妓的一個美人兒。其他不知道,靺鞨人不重盟約,但極重祭祀,但凡向白山黑水神明祭獻而成婚儀的,這姻緣就不敢輕易悔除。」
他「滋溜」又喝了一口酒,然而賣關子似的慢慢咂嘴,卻不再說了。
鳳霈問:「這……是什麼意思?」
郭承恩緩緩凝注過去:「我聽說,溫凌一直沒有正式迎娶令愛。」
鳳霈臉色愈發難看,握著酒杯瞠目:「可是……燕國公主一直跟著他。」
「那應該倒是。」郭承恩回答得滿不在乎,仿佛女孩子的貞潔自她作為「禮物」被送和親之後,就無所謂了。
鳳霈死死地捏著酒杯,心裡仿佛是巨大的漩渦攪得天翻地覆:女兒家跟著一個男人這麼久,還能沒發生什麼?可他不舉行婚儀,就是不認可和親,不認可鳳棲是他的妻子,這不就是妥妥的始亂終棄?!
他的女兒,那麼驕傲,可骨子裡其實又那麼自卑。這樣的恥辱她又該如何忍受?!
於是,曹錚和郭承恩,都看見鳳霈眼眶裡浮起一層霧氣,而後凝聚成兩粒眼淚,掛在他帶著魚尾紋的眼角邊。
兩個人怔住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勸。
鳳霈哽咽著說:「近來接到小女的家書,擔憂不已。」
抽泣了一下,又說:「溫凌確實在應州陷入困境,但他開口就是二十萬石糧。并州……難道坐視?!」
曹錚和郭承恩面面相覷,心裡各有各的算盤,但無一人敢現在就說出來。
第56章
郭承恩說:「溫凌信里寫什麼?我來看看。我懂他的心思,好幫著你們琢磨琢磨。」
溫凌的信里要求把郭承恩本人繩捆索綁送至應州,或者要郭承恩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