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嘆息均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連著鳳棲都在心裡想:官家為什麼不肯多聽宋相公幾句呢?章誼那虛幻的「收復幽燕,收拾山河,陛下功莫大焉」,他這位皇帝真的有能力收拾麼?
「那麼,并州穩住了,靺鞨會怎麼辦?撤兵麼?」
「靺鞨不富裕,大軍一動,耗費何止巨萬!」高雲桐大概在搖頭,「所以他們只能打下去,要麼贏,要麼徹底滅亡。」
「不過現在的局勢……」他好半天才說,「幽燕在他們手中,換一條道路南侵,勝算很大。你想他們會怎麼做?」
鳳棲心想:不錯,溫凌對幹不思還算優容,就是因為他不願幹不思從幽燕南下搶功,既哄著這位粗悍的察王在晉地替自己打前站,又防著他奪得大功。
但這次兄弟鬧翻,實在是他的失策,也是他對自己的關心則亂吧?
突地想到那狗男人,有時候眼中的討好之色他大概自己都沒有覺察,鳳棲默默地冷笑:大概在伯父的心裡,用她鳳棲和親,確實是個妙策?
突然有人說:「唉,我覺得不應該救晉王家的郡主。」
鳳棲豎起耳朵。
「為什麼?」有人問。
「兩國簽著盟約呢,要撕毀盟約,總要找個藉口。和親公主逃婚,這不是絕好的藉口?」
鳳棲心裡一緊,雖然高雲桐和她說過這一層,但要她來承擔靺鞨毀約的主要責任,她亦覺得冤。
高雲桐說:「可能……不會。」
「為什麼?」
高雲桐說:「第一,晉王郡主是以火遁之法逃離應州的,說她被火燒死了,甚至說是被靺鞨人害死了,都是很容易倒打一耙的;第二,就算有可能迅速通過節度使府、城門口等處的疏漏而知道實情的,也無非是冀王溫凌,但他連個老婆都看不好,豈不是說起來犯過失都犯的是叫人笑掉大牙的過失?他除非隱瞞不住了,否則,一定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折斷胳膊往袖子裡藏。給自己留點顏面。」
那廂的人都笑起來,鳳棲撇撇嘴,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很符合溫凌的特點;但他一口一個「溫凌的老婆」,叫她聽著實在難受。
她翻了個身,不想再聽了,他們謀算得挺老成,估計接下來是打算把她藏忻州了。
果然,高雲桐的話飄進她耳朵:「所以,保護郡主,也是給靺鞨少一個藉口,我們不能把郡主帶到并州見她的父親。晉王不得聖眷久矣,曹將軍和關通都是奉旨監視他的,哪怕是人偷偷送回去,都會很快被發現到時候以章誼和關通的無知無恥,大概率會立刻命令把郡主再送回去任人宰割,免得引發『友邦之怒』。讓她委屈點待在忻州吧,日子會苦,不過我看她腰裡褡褳沉甸甸的,估計不太缺錢;這幾天觀察她雖有點嬌氣,也算是不怕吃苦的。等過了眼下,再一步步想辦法通知晉王接女兒回家。」
鳳棲咬著被子的一角,忍住想哭的聲音。
她心裡又酸又苦:她感激高雲桐謀算得縝密,但也為自己有家不能回,回去就會面對恥辱的黑鍋和送回狼窩的厄運而悲哀。
雖然已經不想再聽隔壁的聲音了,但她還是能敏銳地聽見又有人問:「嘉樹,照你這麼說,靺鞨還是會找一個藉口,先攻并州,再攻渡白河。那麼,會是以郭承恩為藉口嗎?」
那廂停了停,好一會兒才說:「有可能。」
「那交還郭承恩,這個藉口不就沒了?郭承恩,咱們還非保不可嗎?」
鳳棲陡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翻身下床,隨手拉了件褙子披上,出門敲了敲高雲桐等男人們住的那間房門。
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好一會兒有人寒著聲音,毫不客氣地問:「睡了,誰呀?」
「是我。」
裡面又過了片刻才有人打開門閂。居高臨下盯著她的並不是高雲桐,而是另一個執燈的漢子,被眾人稱作「老蔡」的。他冷冷地問:「什麼事?」
「我要進來說。」
「就在門口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