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和忻州不遠,消息也很快就傳來了,酒樓茶肆里大家歡欣鼓舞,連「莫談國事」的張貼都沒有人關注,個個都在激動地談:
「并州挺住了靺鞨騎兵的六輪衝擊!」
「說那個降將郭什麼的,到底是在北盧領過兵,懂得他們夷人的戰術,扛住了!」
「傷亡都蠻厲害的!但是靺鞨糧草不足,而并州糧草充足,當然是靺鞨耗不起了。」
「阿彌陀佛,快點讓靺鞨兵滾回老家吧。」
…………
在一片歡欣鼓舞中,只有高雲桐面色凝重,舉著酒杯低聲對身邊的幾個人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并州脫險,忻州危矣!」
身邊幾個人不解。
高雲桐用手指沾了酒水,在酒樓的木桌上畫了三個圈,兩條道。然後用指尖點了點。
「這裡,并州;這裡,忻州;這裡,應州。并州有郭承恩虎虎地擋著,應州無糧草節餘,靺鞨人也要吃飯活命,你猜他們往哪兒來?」
第75章
忻州的士氣可以算是南梁大部分城關士氣的代表。
南梁統一於亂世,此前的軍閥混戰之際,有兵就有權,可以割據一方,自立為王。所以自開國之後,為避免前車之鑑,就特別重文輕武,抑制武將的權柄。
抑制武將的初衷當然不是想要自毀長城,只是自作聰明地將指揮權、用人權、後勤權分給了不同的人管理。將軍或節度使雖然能指揮下頭的部將,但部將是由樞密院指派的人來做的,若覺得將軍哪項舉動不對勁,一紙密奏就上京了;將軍治下雖有幾萬士兵,但士兵的糧餉是中書省下六部負責撥給,無糧則軍令不行;再加上宣撫使由中央指派監督,地方更不敢稍有異動。
這樣的設計可謂是「事為之防,曲為之制」,祖宗成法牢不可破,加上與北盧簽訂盟誓之後承平日久,後世也就樂得懶政。直到將領懶得訓練軍伍,上頭吃空餉,拿錢不養兵;軍戶被層層盤剝,過得日益艱難;而國家又因為冗兵太多,國庫六七成都花在養兵上,不堪重負,愈發削減了將士撫恤的銀錢戰死沙場家人就無依無靠了,哪個士兵願意賣命?
忻州城裡,刺史馬靖先臨時抱佛腳,叫下頭守將拿鞭子催著士兵們操練,士兵們怨聲載道,嚷嚷著:「肚中飢餓,實在操練不動。」
打兩下,動彈兩下,不挨打了,就繼續苟著。
不幾天,斥候來報,靺鞨軍跟郭承恩耗不起了,終於棄了并州,但鐵騎的氣勢依然如虹,前隊後隊井井有條,黑色長蛇一般朝忻州來了。
忻州刺史馬靖先面如死灰,在城牆上巡邏了一圈,強撐著說了一番鼓舞士氣的話,而後自己換了便衣,要從離靺鞨軍隊最遠的西城門離開。
西城門已經堵滿了要出城的人之前要出城,得大批金銀賄賂刺史現在刺史自己要逃,賄賂也送不掉了,當然是堵在門前期待著沖開城門後能第一個溜走。
馬靖先親兵和家丁的長鞭已經打斷了兩根,亦沒有能驅趕開前面黑鴉鴉一片人,守城門的士兵也疲憊不堪,揮著尖銳的長矛喊:「沒有刺史命令,哪個也不許出城。」
不然,城門一開,如何再關得上?
靺鞨騎兵速度極快,忻州城牆又沒有里三層外三層的複雜結構;只要前支探馬發現了城門有關不上的,立刻就會召集大批人放馬一衝,城池立刻就會失守。
馬靖先的家丁聲嘶力竭喊:「讓開!這是刺史的車馬!」
刺史的車馬,門口的守軍認識,頓然肅穆了。
御夫得意地一揮長鞭,兩邊的百姓也突然不再喧雜擾攘,漸漸在鞭梢下讓開窄窄的一條道,注目著那精緻的車駕和車駕里一城郡守的身影。
「開門。」到了城門下,馬靖先威嚴地親自命令,「我要出城巡視。外頭的鐵蒺藜都清出來了吧?」